“聂赢在九龙城当众披红上轿,到了我大胤境内才又秘密潜回。他是不想落人口实,给你出兵的机会。”武德帝敲了敲身前小案几。
“可他也限住了自己,只能在军帐之中出谋划策,一旦上阵,露出双枪,我仍能名正言顺地跟玄龙要人。”云瞳眸光趋冷。
“他隐瞒身份……”武德帝提醒道:“不是更给了玄诚荫母女可乘之机?”
“……”云瞳一皱眉:“我已派了通夷语的属下转道北疆,见机行事。”
“女子出入聂氏男军不便。”
“是……”云瞳也想到了此点:“最好能烦夏叔走一趟,可他那肩上旧伤反复迁延,我有些放心不下……”
“朕帮你派两个妥当人吧。”武德帝拿手指蘸了两滴茶水,在案几上轻轻划了六个字。
云瞳近前一看,喜出望外,掉头拜倒:“臣谢主隆恩。”
“戏词都念出来了,你还有没有点规矩……”武德帝佯嗔一声,将水迹抹去,合上奏章,即命传膳:“给英王加一挂麻油鸡丝细面,多搁姜醋。”
云瞳眉眼一亮:“您还记着我爱这口。”
武德帝瞪了她一眼:“别忙打岔,你和安城凌氏又是唱哪一出?”
这事云瞳自己都说不清楚,想着含混两句,不妨武德帝问得极细致:安城城主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其夫、其弟又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凌家与李后是何关系?对其又是何态度?凌笑楚添的母父现在何处?可有提到凌藏谷?因何提到?又都提到了些什么?
云瞳有的能答,有的答不上来,问皇姐是否要去查一查,武德帝却又摇头:“探凌藏谷多有去无回,不要费人费力了。”
“可让神机堂出人出力。”云瞳建议道:“咱们只花些银子就是。”
武德帝略一沉吟:“神机堂也不是什么活计都接……以前,我和那位神秘莫测的老堂主打过交道,其人诡计多端,难缠得紧。”
云瞳想起李慕,也点了点头:“如今的这位小堂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灯,神通广大,邪气十足……”
“他有名字么?”
“木子李,羡慕的慕。”云瞳答道:“藏头遮面,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钻了出来……他非要与我结盟,也搞不清真实目的何在,提的要求又让人琢磨不透。”
武德帝听她细述了一遍两人在广和园的秘谈,一时也想不通透,便又添了“李慕”两字在“聂赢”下面,还分出两条枝叉:一写青麒,一写神机堂;心中默默念道:第三桩麻烦……
“至于老安城城主妻夫,我一问凌讶便知。”云瞳说道:“他如今正住在我府上。”
武德帝笔尖一顿:“怎么住在你府上?”
“呃……”云瞳皱眉咧嘴:“凌笑妻夫说弟弟年幼不通世事,容貌又倾国倾城,孤身宿于馆驿,他们不能放心,拜托我关照保护。”
武德帝听得皱眉:“你是又不好拂人面子,还是因为这个凌讶倾国倾城?”
“这个……”云瞳大囧。
梁铸在旁又适时凑趣笑道:“老奴就说呢,圣上是最知道英王心意的。”
“咳咳”,云瞳清清嗓子,指指面前:“梁大总管,你越发没有眼力价儿了,就不能提醒圣上,给我赐杯清茶么?”
“不守朕的规矩,还想讨朕的茶?”武德帝“哼”了一声:“老梁不要理她。带着你的人出去,看看酸笋汤熬得了没有?”
云瞳听到“酸笋汤”,眼光又是一亮,忙不迭地嘱咐梁铸:“熬好了就端上来,我可只喝烫嘴的……”
梁铸笑着应命,出门时就听武德帝轻拍桌子:“这是御前,还由着你挑三拣四的?回话!”
“是”,云瞳拖长了声音,像在撒娇一般:“您不知道,那个楚添是针神楚红溪爱子,凌讶是药圣谭知深小徒,臣妹想着巴结巴结,请他们入宫给清澄哥把脉。虽说何先生就不凡了,可多些人看,说不定就多些法子呢。”
武德帝微微摇头:“同行相轻,何况都是医林圣手?若众说纷纭,倒叫人莫衷一是。”
云瞳想起凌讶一提医仙高足何景华就满脸不屑,老惦着要和他比个高低上下来,赶紧打住了话头:“皇姐说的也是。”
“叫他们给你看看倒合适。”武德帝又道:“早年间你喝下的那碗药汤,我总觉会有什么古怪……可御医看过,说不妨事,这些年你又过得好好的……”
云瞳眸光微烁,暗想:若依凌讶所言,离魂之症不能仿冒,我即便中毒也非碧落十三香,可究竟是什么,还该找个时机查查清楚,否则终究是一桩心病……
“眸眸?”武德帝看她皱眉不语,似含忧惧,便低声慰藉:“不必害怕,有三姐在呢!”
云瞳想起自己捧着父君灵牌,初出长门宫时,和姐姐抱头痛哭,她说的就是这样一句。霎时鼻间酸涩,连忙忍住,换了一事笑问:“凌讶说您也在安城藏了宝贝,是什么呢?”
“一个小玩意而已。”武德帝避开这个话题,转又问道:“凌讶说要嫁给你,你是个什么意思?”
“我……”云瞳挠了挠头:“不知道……”看武德帝狠瞪自己,便作了个鬼脸:“没说谎,真的不知道。”
武德帝“嘿”了一声,在纸上又写下“凌讶”两字,旁注安城:也是个麻烦……
云瞳宽了大衣裳,坐到了高脚杌上,兊茸挪涑杂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