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七月初六
雨过天晴,云开日朗,皇极殿前花团锦簇,最后二十名侍子俱都妆扮一新,恭候御选。
清涟拿自己比了比韩越,悄悄摸向额间花钿,生怕贴的不正,有碍娇容,就想掏镜子再拾掇拾掇,可又怕其它侍子看见笑话,手将伸不伸,正在犹豫,忽然看见从奕,脚步虚浮,气息粗重,攀着一株老树,闷声咳嗽,便忙过去相扶。
“奕哥,怎么了?”
“没事!”从奕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闪身要躲,怎奈足下无力,顶上昏胀,险些栽倒。
“一夜没见,你这是┄┄”清涟忙予相搀,见他两眼红肿,面色青白,唇上都失了血色,虽着锦衣华袍,倒更衬得纤体羸瘦,好似生了场大病一般。
“昨夜噩梦连连┄┄”从奕见侍子们都朝自己望来,忙背过身去:“听了大祭司一卷神经,才睡安稳┄┄今晨早起,倒没什么不适了,就只容色憔悴一些。”
清涟不知其故,知道再问他也不会多说,正巧有宫人近前请侍子们先入西偏阁休息等候,他便拉了从奕入内,取了脂粉要帮他匀妆。
“不用了!”从奕摆手挡住:“浓妆艳抹于我更不相宜┄┄”
“知道!”清涟了悟一笑:“哥哥是神仙中人,自然要有神仙之态。”他一双巧手上面拍拍,下面抹抹,眨眼功夫给从奕重新修饰了一番,搬过镜子让他一照:“哥哥瞧瞧自己┄┄”
从奕只觉眼前一亮,镜中人靥靥含愁,楚楚生姿,好不惹人惋怜。
清涟凑在他脸旁一笑:“好看不好看?这叫捧心妆,我小姨喜欢,她的夫侍们就争先描画。我也跟着学了两招。”说着又帮从奕摘下那副金晃晃的头面,换了一条银丝抹额:“这个更衬哥哥┄┄”
“┄┄多谢你费心!”从奕心中感动,不禁握了他的手低声言道:“若是今日┄┄你能心想事成,万请以后┄┄好好待她┄┄”
清涟一怔,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宫人前来宣召:“圣上升座,请侍子侯觐。”
两人急忙整衣而出,站入队中,四人一排,随首领内监而入,先于御座前行礼,只福不跪,等候垂询。
帝后并肩而坐,面前摆着五列铭牌儿。
武德帝简单打量了一番,也不多问,就抬手翻过一张。立即便有宫监唱名:“三等奉恩将军、西川都指挥使子邱氏中选!”
邱氏谢恩,退在西首,余下三位侍子叩头出殿,各领赏银归家。
皇极殿东偏阁,几位近支亲王奉命侯等,各拥一桌茶点,侧耳细听宫监唱名。
“恩骑尉子穆氏?”和王丢了一粒花生进口:“这是谁啊?”
有宫监回禀:“其母无职衔,只余祖荫爵位!”
“爵位也不算高,选他作甚?”和王诧道。
“你不知道┄┄”端王笑了笑:“听说这个穆氏眉眼风韵颇类咱们凤后千岁!”
咦?云瞳暗地蹙眉:清澄哥这是何意?挑个和自己相像的人进宫侍驾,整日来明光殿问安请见,不觉难受么?
“一等新乡侯、曦和靖疆驸马子随氏中选!”殿外再次唱名,小睿王闻声便笑:“这是乐旋表哥吧!”
“他是你哪门子表哥?”端王皱皱眉头:曦和宫主本宗室子,其妻随津、其女随荣皆死国事,先帝体恤,授赏加爵,以宫主为御弟。
“随家就剩乐旋一根独苗了,舅舅养为己子,也是珍爱非常,想给他结一门好亲事,老来有靠。”恭王不胜唏嘘,说着便觑云瞳:“听说也是属意七妹┄┄”
云瞳启唇一笑:“不会吧!随侯母女战死沙场,舅舅痛心疾首,难道还愿意让幼子再嫁我这成日领兵之人?”
沙场是险地,朝堂就不是险地了?怕是更要险上几分呢!恭王想到此处,心中一嗤:连笑弥陀似的二姐逮到机会都要阴上我一回,就更不用说她们姐妹了!
正殿之中,武德帝又翻过了“二等轻车都尉、泰州掌史子” 诸氏的铭牌儿,中选侍子已达八位。
“圣上还要再看一轮,命单独引见!”首领宫监得旨之后向侍子们宣示:“此番入觐,无论铭牌儿是翻是撂,官人们皆蒙恩赏,或入宫侍驾,或指婚宗室皇亲。奴才这里先向诸位贺喜了。”
韩越闻听便嘟起唇来:“不是撂了牌子,就许自行择配么?怎么改了章程,非要替人栓亲?”
“┄┄”众皆愕然。首领宫监瞪圆了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圣上赐婚,以国礼聘嫁,此何等荣耀之事!官人还不领情┄┄”
殿中,清澄偷眼去看武德帝:面色沉凝,眉头微蹙,眼圈泛青,显见是没有睡好。昨夜她一直未归,只命人收缴了明光殿所有熏香。今早便听得封禁了芷罗宫,传皇二子生父华卿杨氏回话。自己使人去问,梁铸只言龙威震怒,其余未透半点消息,杜献也没给放回来。因不知出了何事,整个后宫都惶惶不安。
若为从奕一事,该只罪我一人,怎么┄┄清澄心下狐疑,见梁铸频频给自己使眼色,那意思是快不要多问,只循着圣上心意说话。
清澄抿了抿唇,便亲手奉上茶来:“是先歇一歇,还是就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