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喁喁私话间,云瞳忽觉摆在自己面前的小桌一震,茶碗叮咣,水珠四溅,却是韩越怒发拍案,大声质问场中一位仕女:“阁下何敢说天下男子百无一用?”
方才毓庆宫主脱口而出的一声赞扬,看在天下诸多“贤才”眼中,已大失检点。不想紫胤嚣张狂妄的小郎还不止一位,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将出来指斥博学儒仕。
“不成体统!”韩宜眉头大皱,就要出言训斥,忽被女儿拉住。
“月郎奉旨为英王亲卫,现是有主之人。这种场合,人家主子还没开口,您先出言管教,大不合宜。”韩飞婉言劝道:“况小弟那性子,没人理他,自己说两句,讨个没趣儿也就罢了。越是压着管着,越是不服,越要和人对峙蛮干。回头他说痛快了,没事人似的拍拍屁股走了,您倒气的吃不下睡不着,何苦来呢?”
“嘿!”韩宜压了压火儿,怒目盯着儿子:小畜生,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闭嘴。
场中仕女被问的一愣,本待解释两句,不想回身一看,质询自己的是个十七八岁蒙面散发的小郎,当即存了轻视之心:“何方小儿,没有读过闺训男诫么?在此出言不逊,有辱门楣,还不从速退下。”
韩宜老脸骤红,恨不得即刻把那不争气的儿子逮回来打死。
“何方腐儒,没有读过圣言孝经么?在此胡言乱语,有辱斯文,还不从速滚走?”韩越既不理会母亲的愤怒,也不害怕旁人的嘲笑,挺身即出,声震全场。
众人大是惊诧,纷纷侧目。
“你┄┄你说什么?”那位仕女几乎呆住。
“我说你不配戴此儒冠,穿此儒袍!”韩越怒道:“看似引经据典,实则数典忘祖。”
恭王假作饮茶,暗朝自己的亲信使了个眼色,就见旁边立起一人,不睬韩越,直接问向云瞳:“王府亲卫竟出此言,请问英王是何道理?”
“是啊,莫非是您授意?”那位仕女一经提醒回过神来,大感委屈不忿:“平白遭此羞辱,敢问王驾为何?”
“说有爱才之心,全无待才之道,岂有此理!”旁边又多了不少附和之音。
武德帝向云瞳盯去一眼,没有说话。
云瞳起身,向场中仕女们拱手一笑:“诸位稍安勿躁!且容此子把话说完。”
“何用再等?”有人嚷道:“男子抛头露面,罪一;不守法度,罪二;口出妄言,罪三;侮辱仕女,罪四;四罪入罚,还不足够么?”
“英王是不是舍不得罚啊!”
“法能避亲,那还叫法吗?又如何刑人,如何治国?”
“纵容亲信男子不法,英王亦难辞其咎!”
韩越怒极,却被云瞳挡在身后,听她朗声言道:“圣旨晓谕中外,在座诸位必有深研。才辩会未禁男子参加,也未禁男子论言,圣主求贤若渴,求言若渴,是以待诸位一视同仁,无关身份。今凤后千岁也伴御驾在此,本王亲卫随来旁听则个,不属违法吧?”
场中议论之声登时小了下去。
贺兰清澄仪态万方,面上笑容不减,内里却大骂云瞳:又拿本宫当你男人的挡箭牌,混蛋小七!
“至于出妄言,侮仕女┄┄”云瞳皱了皱眉:“话还未完,不知其意,姑且听之,再行处置。”见仕女们又要反驳,忙提高声音压住全场:“吾等身为女子,立天地之间,问心无愧,自当气量宽宏。圣者有言:闻过则喜。今诸位虽然不喜┄┄”
仕女们面色古怪,有人即问:“英王何意?难道吾等还畏过惧言么?”
“非也!”云瞳笑道:“有过改之,无过加勉,是为英雌本色!今日才辩盛会,小郎果若妄言,就请诸位严词教导,以正视听,本王绝不干涉。”
恭王瞧了一眼韩宜黑如锅底的脸儿,唇角微勾:梅花子特立独行,闻名大胤,每有惊世骇俗之语,还能不被仕女们严词教导?小七,你躲在一旁袖手不管,可要得罪韩宜那只最护犊子的老狐狸了。不智,实在是不智啊。
“那你说吧!”最先被韩越指斥的仕女皱眉言道:“在下何以不能正衣冠,继儒学,尊往圣?”
云瞳让开一步,露出韩越,示意他谨慎开口:你若不能有理有据,我也没法袒护,好自为之吧!
韩越星目大睁,英眉高挑,并无半分骇色:“尔言男子百无一用,那我倒要问问,从古至今,这世间是谁在担承生育大事?是谁为尔绵延女孙?又是谁赋予尔身尔命?”
仕女鼓唇无声,一下子就愣在当地。
“哼!生尔乳尔者,是尔父!为尔姓氏绵延女孙者,是尔夫!在这世间担承生育大事者,是被尔瞧不起的亿万男子!”韩越怒火高燃:“尔言男子无用,是忘春晖之恩,负鹣鲽之情,鄙薄慈父之心,无视生养之苦,唾弃天下之道。天地初开,鸿蒙伊始,郎鸳(类似于女娲的角色)独生,其时世间尚无女子,是其拜于大荒,祈求神明,折己阳寿,抽原椎命骨,塑成姒鸯,结为妻夫,生女育儿,创世人之兴!为此,男子体中有缺,需待孕中命髓重生,方能养寿。试问天下无男子,安有女子?拔骨赠命,恩何阔大?尔今敢说男子无用,真当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