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入颍川,雨落梅城,风一阵紧似一阵。临近傍晚,街市已空,偶有几个撑着青布伞、背着竹箩筐、才从妙幸山下来的采药人经过,听见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忙不迭侧身避开,免遭泥水溅衣。
“少爷,这雨越下越大了,您看是不是先避避?”十余青衣男女收弓提鞭,簇拥着一匹高头骏马驰来,上面端坐一位白袍少年,襟绣红梅,腰横玉带,凤翅紫金冠两棱间垂下一角蒙纱,眼见是位贵家千金。
“也罢。”少年弃缰下马,抱着只肉墩墩的“大猫”就近入了一间酒肆:“小乖饿了,给它要斤牛肉。”
酒肆不大,却是满座。管事模样的女子才叫掌柜腾空雅间,就听“嗷呜”一声,自家少爷怀里的“大猫”腾空扑向了角落里一张方桌。
“小乖?”少年不及抓住,却见对面青光一闪,迎头飞出只秃毛大鸟,喙尖爪厉,眼瞪声嘶,两翼展开,忽的就扇下房梁上寸厚积灰。
“嗷呜!”
“咯-嘎!”
少年被呛得弯腰咳嗽,又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桌歪椅倒,盘掉壶摔、客人纷纷蒙头晕撞,“哎呦”之声不绝于耳。
“快护着少爷。”管事抽剑大叫。
男女随从一拥而上,各持利刃对着那张方桌,却见从桌下钻出个美貌女子来,绿鬓朱鬟,绯袍青披,不管其它先忙着掸衣抚褶,正冠照镜。
少年举目一望,愣在当地:“凌……咳……凌娘子?”
“韩官人”美貌女子才掀开小镜,闻声转头。
四目相望,都是诧中带喜,却闹得一干随从面面相觑:少爷,这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嗷呜!”
“咯-嘎!”
韩小乖和凌小巧老友重聚,掉头飚在一起又跳又嚎,吓的酒肆中客人以为遇上了怪物而纷纷逃窜。
“韩玉,把这里都收拾好。”
“是!”韩玉正是那管事女子,得了吩咐忙将掌柜拽到一旁低声言道:“我家小少爷和那位大官人要借贵宝地一晤。你现在就打烊。”
“啊?”掌柜下意识往那对衣衫华丽、容貌般配的青年男“女”脸上看去:少爷和官人?
韩玉闪身挡住了她,瞪眼训道:“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吧?赶紧关门,把酒菜单子呈上来。”
韩越自顾自坐到凌讶对面,未语先笑:“紫卿派人四处寻你,寻到了让请回去,请不回去就绑回去。如今你落到我手,是想怎么回去,舒舒服服还是紧紧绷绷?”
“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凌讶挑眉问道:“这么上心。”
“自然是予取予求……”韩越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嗬,好大方。”凌讶微嗤一声,翻开了酒菜单子:“受缚之前想先吃顿便饭,请韩少爷做东,不会心疼吧?”
韩越笑道:“敲竹杠不如随我家去?”
“你母姐都在,不便。”凌讶摇了摇头:“何况我另有要事,也不想多做耽搁。”
“有何要事?”韩越见他身边摆着个双耳小竹筐,好奇问道:“难道也是上妙幸山采灵仙草?说那东西能使不嫁不孕的男人长命百岁,真灵验吗?”
“等采着了可以送你一株。”凌讶斜觑着眼睛:“不过……你敢试么?”
“若遇不到称心如意的女子,试试倒也无妨。如今么……”韩越抿唇一笑,举杯相敬:“请!”
“我戒酒了。”凌讶挡开了他的手。
“这是颍川有名的甜浆。”韩越把小碗朝他推了推:“看你一怀愁苦,满身风尘,正该图此一醉。”
“我有何愁何苦!”凌讶尝罢一口,将碗拨开:“自来不好这样腻人的东西。你自己留用吧。”
韩越深瞧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如今,怎么变成你躲着她了?”
凌讶不想再同他提紫云瞳,见桌上摆着一盘盐炒花生,便捡了一粒入口,随便谈起一则新闻:“你可听说了临渊之事?”
“临渊?”
“时隔数载,临渊又要显世了。”凌讶皱眉:“近来谶言横生,皆指冬末春初。”
“是显在哪里?”韩越眼睛一亮。
凌讶警惕的盯了他一眼:“你想去看?”
“莫如……你我同行?”韩越低声笑道:“你不回安城,又怕受紫云瞳拘管,还拿着采灵仙草当幌子,究竟是为什么?临渊显世,一定离此不远吧?”
“我只为采草制药。”凌讶一口回绝:“因碰上个难题,要向师傅们请教。可那几个老家伙并我爹娘都是云闲鹤隐,行踪不定。我想着临渊显世,他们怎么着也会来凑个热闹,所以借道颍川。”
“哦!”韩越轻笑:“母亲成日骂我猎奇好事,不想这性子竟直承凌藏谷诸位前辈,回去可有的和她说了。”
“你真好意思自夸。”凌讶也笑了起来,复又正色告诫:“临渊是险地,不可轻入。”
韩越不以为然:“以讹传讹,焉知真假。”
“良言已告,听不听由你。”凌讶打了个呼哨,令小圣神枭站上肩头:“我着急赶路,后会有期。”
“喂……”韩越看他撩袍就走,忙高声追问:“你的消息我告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