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井之下果然别有洞天。沈莫与凌讶走了许久,也没找到先前提及的岔口,一时入林,一时过溪,一时登临远望,一时贴壁悬渊,浮光掠影,景致变换,不晓得四季轮回,日夜穿梭。两人各拽了丝绦一头,唯恐一个眼错,就剩自己在这无边梦境之中了。
“嗳!”凌讶瘫倒在地:“这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不会咱俩真要飞升成仙了吧?”
“仙宫再好,我也不去。”沈莫一坐下来便先调息。
“你说不去就不去啊!”凌讶翻翻眼睛:“紫云瞳万一去了呢,你跟着不跟着?”
“王主飞升……”沈莫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盘腿静坐了,上手就扯凌讶:“她是不是真出事了?凌少爷你别瞒着我!”
“哎呀!”凌讶被他闹的头晕:“沈莫你别草木皆兵行不行?紫云瞳有事没事,得咱俩出去了才能知道。”
沈莫缓缓松开了手,呆望溪流中的倒影,不知在想什么。
“别惦着她了,还是先顾自己吧。”凌讶看他那副颓丧模样,心有不忍:“你做错了事还盼着见她?不怕她又揍你,又让尽暗卫长责。”
“那些算什么呢……”沈莫喃喃言道。
“也是!”凌讶摇头笑道:“就那份怜香惜玉的心肠……嘿,美人捅了天大的窟窿,她也不忍苛责,只管奋不顾身的拿自己补上去。”
“王主……”听这一说,沈莫越发愧疚担忧,泪珠扑簌簌滚落不停。
“这就哭了?”凌讶愣了半晌:“我说……你到底做错什么事了,真把天捅了个窟窿?”
沈莫抹干眼泪,似乎已拿定主意:“以前我向阿恒许诺过,若有一日连累王主,便抵上这条性命。”
“又来了!”凌讶嗤道:“你已然连累了她,便该尽全力帮她复原才是,动辄要死要活,于人于己有何益处?譬如她为你中毒,你就赶紧去找解药,这是正途。结果你束手无策。难道杀了自己,她就能活?怪不得月郎提起暗卫便骂迂腐。”
“……”沈莫窒住。
“就算你要抵命殉情,好歹也等到……”凌讶话到半截又咽了回去,想起紫云瞳若中碧落十三香恐命难长久,顿时心头也蒙上了一层阴霾:“算了,不说不吉利的了。”
沈莫沉默半晌,重又坐好调理内息:“凌少爷,你说的对。王主在,我便在;王主好,我就好。”
凌讶拿眼瞅他,禁不住叹了口气:“紫云瞳是不是就喜欢你们这种一根心思的?”
一根心思……沈莫想起自己为孙兰仕痴心多年,却屡屡被她利用伤害,以致如今几无面目去见妻主,不由凄笑一声:“凌少爷见多识广,请教一教我。为什么有的人总在变?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你都认不得她了。”
“未必都是变的面目全非,也许本来就那副模样,只不过之前有所遮掩,世人认不清罢了。”凌讶枕着两臂放松身体,幽幽言道:“看一个人,光用眼睛不够,还得用心。”
用心……沈莫抚着熨帖在心口的小蛇挂坠:我已经看明白了!
“歇够了没有?咱们继续走吧。”凌讶从地上爬起来,背好包裹,把丝绦那头塞进沈莫手里:“后悔听你的了。该先往小院外边试试,万一防备不严呢。”
“没有万一……”沈莫眸光中难得的闪过一抹戾色:处心积虑之人,无处不设陷阱。孙兰仕,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
上京荣盛大街
樊枫同孙兰仕并肩观灯,随着人流随走随停。
“寅客,怎么了?”樊枫把手偷偷探进了孙兰仕的袖口,想让她握住:“大年节你都没个笑模样。”
孙兰仕假作咳嗽,举袖掩口,扔下了佳人多情素手,嗔怪着递去一眼:“这在大街上呢!”
樊枫瞅了瞅旁边双双对对情态缠绵的娘子郎君,红着小脸微嘟唇瓣:“今儿是上元节嘛……”
“你没束发……”孙兰仕干脆把手背到身后,看左右无人注意又低声言道:“我刚受圣旨苛责降级留任,再不规矩一些,惹得清风御史上本弹劾,怕是要在官场无立足之地了。”
“那……”樊枫压下自己心绪柔声安慰:“你既不喜欢这份热闹,咱们就家去吃汤圆吧?”
“诶!舅父让我带你出来散散心,怎好违拗他老人家的意思。”孙兰仕面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恼孙氏又找自己的麻烦:这是让我看灯,还是让满大街的人看我呢!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寅客,爹爹说你已经给我请了封诰。”樊枫秀美眼眸之中柔情如水:“真的么?”
孙兰仕笑得不甚自然:“自然是真的。只是这种时候,礼部未必能批。”
“不批也无甚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