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旧不能放心。他知道她不放心,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放心!
离凤愈想愈觉难过:在神机堂给雀翎军留消息的事还没解释清,又多了这样一桩麻烦。要是借若怜说的那些法子来搪塞,紫卿可会相信?
沉思半晌,他轻轻摇头:“当时不言,今日如何启齿?”
可当日又如何能言?
自从眼里有了她,心上念着她,他便一点一点学会了自欺欺人:不过吃了小小一块檰梨,真的就有效用么?也许只是夸大其词,耸人听闻;也许只碍一次留喜,药效早就排解出去了;也许他根本认错了,那其实就是杜仲……
“唉!”离凤长叹一声:哪有这些“也许”呢!我笑玉罗,殊不知最可笑的人是我自己!吃了多少萝卜豆芽,小腹隐痛照旧。何先生乃国医圣手,一诊便知。除非紫卿不问,若问了,她会怎样想我?
上元夜轩和楼的伙计来的蹊跷,若怜又说遇到恭府管事给我传话,我送了两个小厮去正院候差,寒总管客客气气却不容拒绝的补了人来……
这种时候,紫卿知我不想为她生养孕育……
离凤前思后想,心烦意乱,听夜雨缠绵,泪光潸然,一时又痴恍起来:她今夜一定在画眉阆安歇,同侧君又会说些什么呢?是在给孩子起名儿,还是在想这一胎是儿是女,以后容貌像谁,性情像谁?
就此恍惚入梦,却见一个总角女娃倚在怀中,小手攥着一只玉凤,奶声奶气叫他爹爹。
“爹爹,我要找哥哥玩去!”
离凤抬头一望,却见不远处从奕也牵着一个孩子,临金池,照碧水,正在嬉戏。
“乖!不去!”
“去嘛!去嘛!”女娃已急不可耐。
离凤坚不放手,忽见从奕转头望来,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向了女娃,盯了半晌,又缓缓移了回来。
“池官人!”
“从少爷!”
“给女儿起好名字了么?”
“她叫……”离凤低头看孩子,先就看见了玉凤,只觉眼熟的很,细想原来似上元夜云瞳攀上的那只帽儿灯,扬翎展翅,翔云飞天:“小珝,她叫小珝。”
从奕好像在笑。离凤却看不明白那笑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紧紧抓着女儿,把她抓疼了抓哭了,也没松手。渐渐的,眼前烟雾弥漫,金池、碧水、锦衣郎……一切皆不可见了。唯有孩子的哭声,依稀还响在耳边:
“爹爹……爹爹……”
“爹爹……”
“在!在呢!”离凤自梦中惊醒,惶惶大叫:“爹爹在这儿!小珝,小珝!”
“公子?!”帷帐一掀,阳光洒落,若怜出现在了眼前,正拿一方绣花锦帕为自己拭去冷汗。
离凤撑身坐起,急瞧乱看,哪里有女娃玉凤的半点影子。纹瓶静立,花尊默守,翠鸟轻轻盈盈,停在青绿的竹叶之间。
烛已灭,风未起,珠徽犹在,玉髓俨然。
原来只是幻梦一场。
离凤手背覆额,喘了好一阵气,正觉周身无力,想要躺回床去,忽听屏风后有人幽幽问道:“小珝是谁?”
“啊……”离凤一惊睁眼。
若怜眸光眨动,悄声禀他:“王主一早就来了……”
注1:唐李商隐作《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