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别的小倌儿告诉你这是养身的杜仲?”
离凤摇了摇头:“我认得檰梨,我家里就种着一棵,每年结子落树,母亲都让看紧我和弟弟们,不许乱碰。”
“哦!”云瞳先还有些奇怪,转而一想即明:“池相怕你不晓得其中厉害,入宫之后容易被人算计,所以留着树,先教一教。”
“不全为此。”离凤叹道:“相士说这棵檰梨可利家运……母亲最信这些。”
“相士之言……”云瞳虽然点头,却是一派不以为然。又问:“你既认得檰梨,不知食此伤身么?”
“知道。”离凤下意识按上肚腹。
“那还吃!”云瞳声调高了起来:“你这叫什么,饮鸩止渴?”
“紫卿,我当时的境遇……”离凤潸然泪下:“犹如一朵骄花自云端落下泥沼,说话就要萎谢成尘,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啪……”云瞳丢了银勺,一脸郁怒。
“那夜之后,是我自己执意要走,不怪紫卿……”离凤抹了把眼睛:“紫卿也万勿自怪。”
“话虽如此,我也觉得我这妻主当的……”云瞳脸色难看:“窝囊!”
“……”离凤紧咬着唇,半晌才又说道:“定妆日,若紫卿没来,若你没竞价赎我,谁知我会继续流落到哪里?流落到何种不堪之地?就算有别的女人愿意当我妻主,难道我……就一定愿意为她生养么?”
云瞳琢磨着这一句话,觉有情意,却又感不足:“可定妆日我来了,接你回身边,也当了你妻主……”
吃过檰梨这样大事,你为何不同我说?
云瞳没问出口,离凤却也明白,他低低叹了口气:“虽是久别重逢,仍如初来乍到,我……我又不知你是怎样的人。”
“直到今日,仍然不知?”云瞳望进他眼中,含着一丝怨气,更多却是失望。
“……”离凤鼻尖眼角都是通红:“就为知道,好几次想说……可怕说了,你不会信。”
“怕我不信你说的,去信赤司炀么?”
离凤轰然一震。
云瞳眸中只是了然。
离凤急道:“其实……其实现在就生养,于我……于我们不是个好时候。”
“哦?”云瞳静静听着。
“我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我不想……不想我的孩子也一样引人注目。”离凤心里乱成一团:“王主还没有娶正君,侧君们还没有孕育女嗣,我就抢在头里……圣上会怎么想,言官会怎么说,百姓会怎么疯传?这福气太大,大到难以消受,大到让我害怕……”
“原来是害怕这个!害怕我没本事护你周全、没本事护我们的孩子周全。”云瞳面色未改,似乎早已知道了:“你在想,阿恒和晚晚不就是前车之鉴?”
“紫卿!”离凤一呆。
云瞳转眸望向窗外,眸中皆是疲惫:“阿凤,你瞒着这件事,不是怕我不信你,而是……你不信我,从不信我!”
“不!”离凤叫道:“不是的!”
云瞳扯了扯唇角:“说到底,你是不信天底下还会有第二个女人,像赤司烨那样待你。你不信自己会有这样的福气。”
“……”离凤宛如僵石,又慢慢抖了起来:“不是……”
今日虽已艳阳高照,昨夜却是雨打风吹,谁知明朝又会怎样呢!云瞳推桌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去,但见玉兰树下满地落花,一片嫣红却浅埋在铜缸座底,掩尽芳华。听得耳旁响起低低呜咽,她怅然一叹:“别哭!我也不是非要你怎样……”
离凤紧捂了唇,眼泪就似断线的珠子。
久久,云瞳拾了乌木簪走回离凤身边,为他绾起长发:“不用那么麻烦,你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好了。要是真想……为赤凤太女报仇,就照赤司炀所说,用这根簪子沾上眼泪,往我心窝一捅。”
“不……”离凤急骇之间咬破了唇,一朵血花乍然盛放。
“你不想怀孕,也不用吃那些东西把身子掏空,本王自有其它法子。”云瞳俯头吻去他唇上那点猩红,一笑,转身离去。
“紫卿!”离凤大恸。
云瞳没有回头,出门看见若怜惊惊惶惶的样子,便问他:“三月说,今儿是你们的做亲的好日子。”
“是!”若怜惦着离凤,自己就开口相求:“我白天还照常过来侍奉公子。”
“你也是个念旧的……”云瞳似乎感概万端,却又言道:“不必了。既然已经嫁人,就去一心一意的侍奉妻主吧。”
“……是!”
若怜怔在当地,目送云瞳离开,忽听一阵风过,屋里悲声正涌。
春色浓时春愁重,春思断处春梦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