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万寿,演的都是应景儿的吉祥戏文:《天官赐福》、《麻郎献寿》、《仙子散花》、《龙凤呈祥》,端是锣鼓喧闹,喜气飞扬。
云瞳一人独坐,自斟自饮,听得隔壁欢笑阵阵,知道是那几个皇姨王姐聚首,便丢了一把炒熟的花豆进嘴儿,咬的油渣乱溅,嘎嘣脆响。
“豆儿来,豆儿去,你炒豆,我吃豆,你笑得嘴歪,我撑的流油……”
一首儿歌还没念完,忽见门帘掀起,梁铸捧了戏单进来,见着云瞳哈腰笑道:“七殿下,圣上让您也点一出!”
“呦,老梁,你怎么随便把我叫矮了一辈儿?忘了皇女已经降诞。”云瞳笑得戏谑,上手揪他领子,按到自己桌前:“万一我告到御前,你这大总管还想不想当啊?”
“七奶奶,七仙姑,七祖宗!呦喂,您可行行好吧。”梁铸一笑满脸褶子,仿佛一朵老菊花似的:“老奴眼花耳聋记性都没了……您就体谅一次,担待一回。”
“你个老油条!”云瞳拿胳膊肘一杵他肚子:“成天在热锅里滚,滚的越发溜光贼滑了。”
梁铸“嘿嘿”了数声,把戏单往云瞳面前一递:“单差您了!端王、和王、恭王……可都点了。”
“六王姐点的是哪一出啊?”云瞳假作翻看。
“就是底下正唱的这个……”梁铸往对面戏台一指:“《振龙旗》里《劝姑》一折。”
“讲的什么故事?”云瞳并没听过。
“秀才侄女劝御史姑母,要一身正气,凛然无畏,劝谏皇帝遵古礼,讲宗法,举贤才,爱百姓,振奋龙旗,光扬社稷。最后君臣相得,盛世开基。”梁铸说完又补了一句:“先皇说是一出好戏,常听……”
“哦!”云瞳感叹不已:“真真是好戏!难怪啊……”
“难怪什么?”
“难怪我听不懂!”
“噗!”梁铸一下子呛住,使劲儿咳嗽了起来。
云瞳装模作样的翻起了戏单:“圣上知道我不学无术,所以让我点一出自己能看懂的。那就《样子官》吧,丑儿扮起来,人鬼不分,最有意思了!”
“咳咳!”梁铸干笑了两声:“您选定了?老奴这可就回去复命了……”
云瞳抬手把他轰走,转过头来,对着戏台讥诮一笑,听那“秀才”正慷慨激昂的演着,还拿了前辈古人当例子,说碧落王朝名相王回,重用杨凌、赵献、余信等,一好物,一嗜酒,一脾气暴躁,皆非有德之人,而集于王廷,致使武朝声名败坏,古法不行,而王回自己也终于罢相归田,青史遗羞。
“嗬……”云瞳听得摇头:夫杨凌好物,能制律法,赵献嗜酒,能决刑狱;余信暴躁,拓西域八万里疆土,而王回用此三人,安碧落数百年基业。她擎起酒杯,对天一敬:“王老受此不平,莫要生气!”忽又想到王回是何等豪杰,岂会与凡妇俗女一般见识,便又点指扮戏之人:“书生轻议冢中人,不知冢中笑尔书生气!”言罢,一饮而尽。
正在心中指点江山,品评人杰,忽听背后又有人揭帘而入:“王主怎么自己喝酒?”
“贺兰大人?”云瞳回头,见是贺兰桑,立刻把杯一笑:“我已戒酒,这是甜浆。”
贺兰桑哈哈大笑:“御赐‘甜浆’,但喝一杯无妨!”
“大人请坐!”云瞳踢开旁边的椅子,另取一杯给贺兰桑倒满:“小涟好么?”
“好……”贺兰桑先是满脸堆笑,听她问起甥儿,又是苦叹一声:“唉,也不好……”
“哦?”云瞳眉头一皱:“他又挨凤后千岁的板子了?”
“那倒没有。只是……”贺兰桑脸显忧色:“不知圣上要把他那中选的牌子留到何时?前程无着,闺中寂寞,日日以诗书自娱,下官看着心疼啊。”
云瞳沉默了一瞬,转而笑道:“你同他说:不必着急!”
贺兰桑一愣,细思这话似乎大有深意,可想到另一事,心中更加不安:“王主啊……”
“大人万勿如此称呼。什么王,什么主的,我可不敢当。”云瞳笑着摆了摆手:“要是有事儿,只管开口。”
“嗯……那个……”贺兰桑搓搓两手:“下官想问一问,您……”她极力压低声音,又使劲儿往云瞳身边靠来:“您有没有中那个毒?”
云瞳眯起眼睛,往后挪了挪腰:“哪个毒?”
“咳!”贺兰桑攒着眉,苦着脸,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个“十三”。
云瞳不动声色:“大人从何处听来……如此骇人新闻?”
“王主也知这新闻骇人啊!”贺兰桑简直痛心疾首,却又悄声言道:“我没有告诉小涟,也没有禀告凤后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