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月了。”
“那该缓下来了。”甄氏奇道:“四个月的胎已经很茁实了。”
偏就没有茁实!邢氏实在不想顺茬往下说。
恭王君随乐旋见状便温言帮衬:“也有害喜一直害到生的。我身子骨也弱,五六个月时候还常觉不舒服呢。”
人家也弱,也不舒服,可丁点儿没短了规矩。再看你家儿子这做派,好意思说知书懂礼么!邢氏只觉屋里人人看自己都是一双冷眼,心中老大不快:“这样的喜日子不能来与连襟们聚会,小儿在家不知怎么懊恼呢!唉,也只好等他平安生了,再来给王君们赔礼吧。”
姚重华第一个就斜眼睛:谁稀罕!
“咦,凌霄宫主怎么也没来?还想请他带个话儿回去呢。”邢氏故作奇怪,暗自咬牙:死撵着我儿做什么?那个瞎眼皇子没来噎你,你又神气上了。
“嗬……”姚重华重重一嗤。
“小七好像也没来。”甄氏还扬起脖子往外瞅瞅。
“小七就是个最不讲规矩的,所以……”姚重华冷笑着拍拍邢氏的手臂:“封君不用为宝贝儿子担忧!”
“……”邢氏生了恼怒,怒气又不能发,只得假作更衣,起身而去,刚到帘外,就听随乐旋劝道:“二姐夫,你少说两句吧。”
“我说什么了?”姚重华是个火碳性子,一点就着:“我说他儿子这一胎来路不正了么?”
“嘘!”立刻就有四五个声音止住他。
邢氏呆如石化,一时连进去理论都没反应过来。
“你灌了多少黄汤,就胡傫起来。”甄氏赶紧端起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多大的人了,还听风就是雨。”
怎么好像他们都知道,就我家蒙在鼓里!邢氏越发惊住:什么叫来路不正?
姚重华还在嘟囔什么,被几位诰命杂乱劝解盖住,就只传出了一句:“我知道了没什么,别叫小七知道。要不然有他从家的好看。以为小七是她儿子的挡箭牌呢?那是一把穿心刀。”
邢氏气了个倒仰,有心冲回去问个明白,细想又不能同王君们撕破了脸,忍了又忍,强作不知,僵着腰肢回到屋里。
见他进门,原本又在议论英府的众人便即停下,改说其它。邢氏心中疑惑,更加吃不下酒去,等闲拽住一位与自己交好的诰命,强逼着问是何事?那人一样支支吾吾:“恍惚说是英王生了什么病……”
那与小奕何干?邢氏并未多想,皱眉又问:“不是这个。问他们都说了我儿子什么闲话?”
那位诰命眼见左右无人,低声言道:“锦衣郎回娘家是不是太频了些?上元节还住一宿。能不让人说闲话么。”
“哪有这样的事儿!”邢氏瞪眼:“再说了,大年下走亲戚不是常事,偏我儿子就不行?”
“关键是……”那位诰命话到口边,实在说不出来,便又试着提醒:“你闺女好像在投恭王的门路?”
邢氏一愣。
“你说你这当爹的,知道不知道儿女们私底下都在干什么啊?”
“……”
好容易熬到宴席结束,邢氏同从贵金坐进一辆车里,立刻询问长女之事:“她三天两头跑恭府,告诉过你没有?”
从贵金倒没否认:“我叫她去的。”
“啊?”
“咱家世袭爵位没了,她又没个像样的官职,日后怎么过活啊?”从贵金言道:“恭王眼下掌着实权,去亲近亲近讨个实惠难道不该?我把路走死了,觍不下脸来再去,只好叫她自己去了。”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邢氏听得忧急:“英王那边知道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从贵金翻起眼睛来:“小七要想起复,也得求着她六姐。奈何双方多有误会,我在其中帮着调和调和。”
“她们姐妹是能调和了的?”邢氏只觉顶上青烟直冒:“万一小七不领情,还把账算到小奕头上,如何是好?”
“我也是在为小奕着想啊。”从贵金大喇喇言道:“小七现在声名狼藉,无爵无职,小奕跟着她多受委屈。本来就是侧室,再是个闲散宗女的侧室……到哪儿都被欺负,你瞅着不心疼啊?再者,他马上要生孩子了,若是闺女,日后得顶门立柱。爵位没有,官职没有,顶什么门,立什么柱?这些事,小七竟都不上心!”
“她不上心,用你跟着胡乱上心!”
“怎么是胡乱上心?圣上想走先帝的老路,走不通的,这不又把恭王请回来了?小七早晚也得改弦更张。”
“已经和英府联姻,又去坐恭王的大船。脚踩两头,小心跌扑了你,再爬不上来。”
“男人家懂什么!”
妻夫一路争吵回到了府上。才下轿马,就闻世女匆匆禀告“五弟小产”一事。从贵金和邢氏惊骇欲绝,顾不得看是什么时辰,立刻赶来英府。
“儿啊!”邢氏进了画眉阆,连云瞳迎等在旁都没看见,直奔内寝病榻,一把搂住儿子,涕泪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