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忙就禀道:“王主,姚太医同何先生就在外边。”
“快请进来。”云瞳稳了稳神,对从贵金言道:“大人稍待。”
话音儿未落,忽听“咔啦”一声,从奕将帘幔扯开,又命小唐移去屏风,露出了惨白如纸一张病容。
云瞳心头一颤,忙过去握紧了他的手:“你先躺下。”
从奕摇了摇头,紧盯着进门来的姚太医,眸含惊怒之色。
姚太医先请了安,依云瞳之命,把复写的一大摞脉案呈给了从贵金:“请侯主过目。”
从贵金看不懂晦涩医理,只从方子查去,果然在第三张上看到了“阗通花粉”四字,登时大怒:“你为何用这虎狼之药?”
姚太医径直言道:“打胎。”
“啊!”从奕猛一栽晃,被云瞳紧紧抱住。
“侧君之胎有恙,若不除落,大碍父体。”姚太医急忙解释:“请示王主之后,不得已下此决断。”
“怎么有恙呢?”小唐再忍不住,哀哀泣道:“前日才会动了。少爷让我摸,明明就是好的。”
邢氏手足冰凉,浑身直抖:“老姚你说四月胎儿在胞宫中病了?什么病?怎么病的?”
“这种病症……”姚太医眼望云瞳,支吾起来:似妖魔附体一般,食人髓血……可怎么往外说呢?
“到底是什么病症?”从贵金猛拍椅肘:“敢有半句糊弄,本侯送你去刑部大狱。”
姚太医的五官都拧成了疙瘩:“简单而言,王胎非胎,如一附骨之疽……”
“闭嘴!”从贵金眼见儿子抖的似风中落叶一般,是为听人如此形容自己珍爱的宝贝禁受不了,当即怒喝而止:“吾孙千金贵体,岂由你信口雌黄。”
姚太医只得详细辩解医道,奈何从贵金妻夫既听不懂,也全不信。
何景华知道姚太医是因不明碧落十三香之因由毒效,所以解说从奕胎像异症犹如天书奇谈一般,令人茫然又觉可笑,不禁叹气帮衬道:“妊娠羸瘦或挟疾病,脏腑虚损,气血枯竭,既不能养胎,致胎动而不牢固,终不能安者则可下之,免害妊夫。此为汪氏《胎产辑萃》中主论,正衬侧君之症。”
“你们才说胎有异恙,这又说我儿体质不好。”邢氏怒道:“我费心尽力养了十九年的儿子,养的无病无灾,身强体健,没人说过一句不好。怎么一朝落到你们手里,就成了脏腑虚损,气血枯竭,羸弱病瘦,坐不住胎了?是我儿孙不好,还是你等对他们不好?是他们命里无福,还是你等妨碍他们享福?今日,要给我娘家说个明白!”
“……”身为医者,闻此更有何言?
寒冬不得不替为开口:“侧君多日下红,屡医不止,以致亏空了身子,日渐羸瘦。”
“为何下红不止?”邢氏怒问:“是太医无能还是不曾尽心?”
“是胎有问题。”寒冬言道:“王主请了多位国医圣手,论断一致。”
“放屁。”从贵金气的已忘了自己身份:“胎有问题,早就自然流落了,怎么能挺到四月?即便下红,仍存胎动……足证这孩子还在顽强活着。你们却……你们却……不让他活。”
寒冬僵了一僵,转看姚太医:你不是说那不是胎动,还不快向从侯禀告?
姚太医却不敢再说话了,只瞧云瞳。
从奕也怔怔的在看云瞳:“他们说问过你的意思……你知道?”
云瞳下意识避开了眼睛。
“你下的决断?”从奕一把攥紧她:“你下决断前怎不同我商量?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小奕……”
“侧君万请体谅王主。”叶秋急急言道:“彼时您又发高热,情况危急,王主没法同您商量。就算能等您醒来,又怎么开口说这样事呢?即便开口,您又怎么会同意?您不同意,便有性命之忧。打落胎儿,令王主无比痛心,可若不打胎儿,您因此受何牵累,有些许不幸之事,王主更难禁受啊。”
“不打胎,我儿有性命之忧?打胎,我儿就没有性命之忧了吗?”邢氏怒指叶秋:“叶总管你也是个男人,你也怀过孩子。你不知道小产之害么?不知道打胎之险么?你当年怀孕,因着脱部不久,体质不佳,胎坐不牢,百般忧愁,怎么知道跑去重华宫拜神磕头,怎么知道要到回春堂请医求药?你我两次遇上,听大祭司起卦说孩子保不住,你不是同我一样哭;听谭知深说最好不要那一胎免伤自身,你不是同我一样不信。你也害怕小产,你也不愿意打胎。怎么事到如今,就变了嘴脸,对着我儿说这些无情之语。若眼前是你自己的儿子,你还说的出来叫他赞同打胎只当没事人这样的浑话么?”
“……”叶秋一震,面色僵白,被寒冬轻轻扶住了手臂。
从奕并没去听父亲他们在说什么,只攥着云瞳的手按上肚腹:“眸眸,你也摸到过他,像小鱼在游,像云朵在飘,像蝴蝶在扇翅膀……你说喜欢的,儿子女儿你都喜欢……”
“我喜欢。”云瞳眸中泛起了泪花:“我是真的喜欢!”
“那你……”从奕终于忍不住泣道:“你怎么这样狠心……”
“不是我狠心。”云瞳神色痛苦的看着他:“是这孩子真有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