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僵凝,寂然许久。云瞳慢慢把手从和离书上移开,低低问道:“这是小奕自己的意思么?”
从贵金硬声言道:“他的笔迹你都不认得,可见他是白喜欢了你一场。”
字迹可以仿造,主子别信!蓝月忆忍不住,拿密语传音讲了一句。
云瞳也不知听见没有,半晌微微扯唇:“他……恨我?”
从贵金不答,却反问道:“你还想要他怎样?”
云瞳无言可对。
“从侯!封君!”蓝月忆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言道:“为人母父,确乎爱儿无端,可该怎么来爱?在下以为两位不懂。”
“呵……”从贵金就是一嗤。
“爱儿爱女,却不肯使儿女幸福。封锁其心,折断其翼,毁损其志,泯灭其欲,此道爱耶?”蓝月忆高声质问:“我家王主与侧君乃恩爱妻夫,志趣相投,祸福能守。纵有些许误解,一时生出气闷,只要两心坦诚,私下慰告,自然和好如初。最怕就是……有人不明此理,从中设下无数关碍,使一释即通之路,至此隔开千山万水。在下以为,该放手的不是我家王主,倒是岳家您两位大人。儿女长成,已然嫁娶,当由其心,且随其愿……”
从贵金不等听完,把眼一瞪:“怎么不遂其心,不由其愿了?我儿心愿,就是要和紫云瞳一刀两断。”
邢氏却是深重一叹:“蓝总管不晓内情,你家王主自己明白。不是我妻夫不肯放手,而是……事到如今,不能放手。”
什么意思?蓝月忆疑惑的转向云瞳,见她面上一丝颜色也无,只剩了一对眸子满溢血红。
“英王,我也知你不想放手。”邢氏幽幽言道:“可你,却不得不放手……”
云瞳剧烈一抖。
“也许,不久之后,你还会谢我妻夫,不像六国其它人家的母父,嫁子如同泼水……一经放手,不再顾念。”
屋中变得死一般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瞳将那两份和离书叠好,都揣进了怀内,另请从奂取来笔墨纸砚,边写边念:“胤世宗皇帝第七女云瞳,有侧夫从氏,虽奉上命成婚,早于幼时结缘。曾期花颜共坐,白首并肩;岂奈天意不佑,风波无端。合卺之喜,未及一年;梦醒高唐,云散巫山。今中道作别,感愧难言。愿郎君勿以为念。新描娥眉,重戴蝉冠,巧逞窈窕之姿,另聘高门之主,琴瑟合韵,诗酒酬篇;它日握珠抱玉,永世喜乐平安。”
还想写些自己死而不憾等语,终觉不是本意,何必做作,便即停笔,在最后处签了名字:紫云瞳!
“主子?”蓝月忆深觉痛心,待要再劝。
云瞳摆手止住,将这一份和离书递给了从贵金:“此事我会亲向圣上说明。”
从贵金看了一遍,眉头紧紧蹙起。
从奂低声问道:“两张文书写的不同,是否要协商重录?”
“不必了。”云瞳定定看向从贵金:“小奕签好的那份,我是不会落名的。至于我签好的这份,只要小奕落名,即为生效。”
“就这样吧。”从贵金暗叹一声,点头同意。
“从侯……”云瞳最后抱拳:“何先生乃国医圣手,请你不要因事忌医,耽误了小奕病情。”
“这个,你放心就是。”从贵金语气缓和下来。
“好。”云瞳抿了抿唇,只觉再无话说:“告辞了。”
“小七!”人已揭帘而出,从贵金忽又把她叫住:“有个消息,我才听来……秘境临渊今年或将现世,最早是在八月……”
云瞳并未回头,只是淡淡言道:“多谢告知。”
从奂疾步跟上,一直送到府门之外:“英王,女不言母父之非,然……唉!”她跺足叹气,踌躇半晌,觉得只剩一句可以出唇:“您……务请保重吧。”
云瞳惨然一笑,也不应声,翻身上马,扬鞭回府。蓝月忆紧随其后,一路劝慰:“所谓侧君署名,必是从侯代笔。内中隐情颇多,主子切莫灰心。”
“有句话你说的很对。”云瞳闭目长叹:“不管我以后怎样,总盼从郎能得幸福,幸福余生,幸福累世。”
“可是……”蓝月忆蹙眉不已:“王主这番心意,比之寄书,不如当面说与侧君?”
“也许今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云瞳觉有剜心之痛,下马时栽晃了一下:“有些话,纸上说得,见了面……实不忍言。”
“主子!”蓝月忆赶紧上前搀扶,却见寒冬从内里急急奔出。
“王主怎么了?”
云瞳推开他们,自己站直了身子:“圣上可有旨下?”
“还没有。”寒冬见蓝月忆朝自己连使眼色,便知又有事发,一时犹豫起来,不知该禀告否。
“冬叔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