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六月一惊:“奴才立刻去兵部再问消息。”
“唉!”云瞳满怀忧虑,却也无可奈何:“央金族里发生什么事,二嫂陈兵太阴山外也未必能详,况我远在上京。等消息确定,再做部署,又有何用?”
“那怎么办啊?”六月一颗心也颤荡了起来:十二、叶子还能平安回来么?
云瞳眸光沉重,默然半晌,挥手令她先去:“鞭长莫及,且顾眼下吧。”
……
六月十五,钦天监选定为吉日,圣旨遣命英王使麒,昭告天下。
前一日,为凌霄宫主随王归国,诸府诰命送礼为贺,赴宴践行。午后,凌霄宫主又集王府新晋美人共酒,席间多有赏赐。
燕语莺声之中,美人红着俏脸儿次第求见英王,凌霄宫主笑命寒冬去请:“快来此慰相思之情。”
离凤冷眼观之,只觉多有不同以往之处,思量许久,告罪起身。
凌霄宫主似有心事,也不追究,即令:“回去歇着吧!”
出了燕贻堂,但见天边黑云翻滚,暑气蒸腾,蝉声肆起,茂叶闷杀,便知大雨将至。
“公子,您怎么了?”红鹞见离凤停步伫立,很是疑惑:“这地方不好躲雨,快走吧。”
“梧桐巢破凤凰分……”离凤微微摇头:“大雨一来,花枝零落,我先瞧瞧去。”
“公子?”红鹞目瞪口呆:“天都要黑了,还往哪儿瞧瞧去?”
一道厉闪,划破长空,滂沱大雨,瞬息而至。
云瞳在正院一小静室内,就着飘忽烛火,看向摊在眼前的圣旨:“初九,英王奏称……”
她身边摆着口朱红锁箱,已经打开,里面珍物井然:有一紫色绒皮小匣盛放八枚耳徽;有一青石莲枝圆匣收着两把贞锁钥匙、长短红豆珠、一捋青丝黑发,一个金丝小风筝;另有一缠花木匣收有一份和离书、数件祈福吉纸、一张皱巴巴小纸团并多封信函;又有一件素白长撘围腰、一领旧袍、一个酒神面具等等,其下还有几个匣子,锁紧未开。云瞳一一看去,神思飞远,或勾唇轻笑,或阖眸喟叹,仿若伊人旧事,仍在眼前。
有多少人,是看不清楚的?
有多少事,是想不明白的?
有多少许诺,不及达成?
有多少遗憾,不及弥补?
“……臣恐身后,彼等奉养无主,为人觊觎,或遭构陷,不能保全。今蒙圣上垂问,乞以圣恩:其人等后事,请由臣定。愿圣上矜悯愚诚,听臣微志。以赴麒之行,聊加赏慰。则臣于国于家,于君于己,皆无所憾!”
云瞳缓缓睁开双眼,又想起那夜宫中,与皇姐坦诚相对,肺腑直言……昨日,终于得回圣旨。
“允该王所请。英府男子,有得王心、为王所虑者,列名旨上,以为凭证。后日若有事出,其生死存留皆从王意,余人不得干涉,朕躬亦然。”
下面端正印着“皇帝之宝”。
窗外风雨大作,屋内残灯如豆,云瞳深吸一气,提笔在纸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姓名,眼前浮现出一张又一张俊逸脸孔。
“圣上,请恕微臣欺瞒之罪!三姐,请恕小妹不告之别。”
她另取素绢,先撰奏折,后拟家信,又有寄山庄书,各自封好,连并锁箱小钥,都置一金匣之内。
“王主,燕贻堂那边请您临宴。”屋外,寒冬低声禀道。
“不必理睬,宫主自会做戏。”云瞳换下朝觐盛装,卸去珠玉钗环,藏了破天匕,配好寒水剑,其时已由茶十一自张小满手中追回。又命备好骕骦马,挂上射日弓。
“王主,外面风雨交加,是否今夜成行?”
“立刻启程。”云瞳并无犹疑,出门把金匣递给了寒冬:“府中之事,冬叔替我辛苦吧。”
“眸眸?”寒冬捧到手中,却不知何物。
“悬于正堂匾后。此行若无归期,便依匣中所留遗命行事!”云瞳低声嘱咐。
“这……”寒冬手颤唇抖:“难道不再见上一面?他们都还等着……”
云瞳摆手止住。深沉眸光,华彩尽灭,在金匣上停住一瞬。
“就这样吧。”
她自后门出院,见雨停风止,便如平日一般,似往演武场练晚功,避开燕贻堂,绕过莲花池,直奔一不起眼小门,不想刚下石桥,却见路旁等着一人,月下孤身独影,并未挑灯,听得脚步声响,浑身一震。
“紫卿!”
“阿凤?”云瞳一愣停步。
佳人径已投怀。
寒冬暗道:奇怪!他怎知王主今夜要走?
“紫卿。”离凤紧紧搂住了云瞳:“带我一起……”
云瞳深感意外,摸着他耳上明珠,低声言道:“听话!”
“不!”离凤只咬定了这一个字。
燕贻堂欢歌笑语阵阵传来,莲池畔两情缱绻寂然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云瞳看见两道斜在地上的影子已交融一处,深叹一气,忽将离凤抱起,大步出门,令他反骑骕骦马上,一口咬住那苍白唇瓣:“你别后悔!”
“不后悔。”离凤终于展颜,抵额相就。
踏水飞驰,疾云远去,惟愿与卿共影天际。
直到,此生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