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君先歇一会儿。”秦肃偷偷将聂赢点倒,横下心来,一跃出洞,就贴在了崖壁间,等看上面木石滚落,有方向合适的,便兜盘绳铁锁一挡。
“噹”一下,“哗”又一下,借着绳索受压沉坠之力,巨石连晃几晃。秦肃血肉之躯,如何比的石心铁腹,刚担一次,肺腑如绞,再经一回,手足并脱,紧靠着腕上垂系,如钟摆样挂在山间,鲜血冲口而出,遍染崖草。
几个男兵见此,连声惊叫,大蛮趴在洞口急呼:“肃哥,肃哥,你快回来。”
忽又有一块巨石翻下,燃带火星,犹如飞龙压顶,秦肃看的清楚,决绝一蹬崖壁,撞向旁边尖石,盘绳铁索瞬间绷起,结结实实硌住“飞龙”,又随它缠滚而落。挡路的巨石也受不住这股冲力,歪斜的“身子”一阵急抖,轰然翻下。连声巨响,地动山摇。
“成了!”大蛮刚兴奋喊出,转又惊慌痛叫,大张五指,欲救不能,渐渐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哭:“肃哥!肃哥!”
一个小小黑影,如尘埃一般,裹挟在巨石中间,落往崖底,连留给人间的最后一言也未听见。
……
待等聂赢醒转过来,又已贴在大蛮背上,正沿浮虚小道奋力前行。
“走到哪里了?”
“已到罗浮山一侧了。”
“哦!”聂赢晕晕沉沉,凤眸欲睁难睁:“这里有条岔路,千万别走错了。”
“知道。”大蛮关心问道:“少爷你好些了吗?”
“嗯!”聂赢胡乱一应,过了半晌始觉未闻秦肃声息:“秦使人呢?”
“他……他在后面。”大蛮霎时一僵,答的结结巴巴:“有几个兄弟没跟上来,他往回找去了。”
聂赢一开始并没再问,随着山风凛冽,头脑渐次清明,想起前事,觉得哪里不对:“大蛮,刚才巨石挡路,你们怎么过来的?”
“呃……”大蛮脊背颤抖,好半天才费力言道:“上头掉下一块更大的石头,把挡路那块砸偏了,大家就都从缝子里钻过来了。”
“这么巧?”聂赢皱了皱眉:“停下歇会儿,等一等秦使。”
大蛮已然泪落如雨,不肯听从命令,大步迈的更急。
“大蛮,怎么了?”聂赢两手搭在他胸前,只觉手背上被什么东西一淋一淋,转眼湿漉成片。
“没……没怎么!”大蛮偷着抹了把眼睛:“马上就出峰口了,咱得找辆马车,换身衣裳,先扮作央金族民,等进雍州城,再当回大龙臣民,寻个僻静院落,为你找个像样的大夫把脉。”
这些都是他同秦肃背着聂赢暗中商量过的,如今一股脑儿倾吐出来,借以掩盖刻骨伤痛。
“秦肃兄弟出什么事了?”聂赢心下一凉,两手不住颤抖:“你别瞒我。”
“真……真没……”
“大蛮?”
“别问,少爷你别问了。”大蛮忽然拔腿飞奔,甩开满脸痛泪:“峰口就在前面,咱们快走,快点走。”
“是……是我……”聂赢已然明白过来,骤然攥紧大蛮胸前衣襟,哽咽难言:“我害了他……”
“不是,不是!”大蛮哭出声来,没命似的飞跑:“肃哥就是落在后面了,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
十余男军见他背着少爷疾跑,也都加紧跟上,好在峰口在望,又已过了最险之处,人人都含了企盼,暗谢神灵保佑,终于逃出生天。
夕阳将下,红霞漫天,大蛮狠狠抹去眼泪,回头一望,但见巍峨山峰,庄严矗立,不露狰狞,却含悲悯,静默无声的看着他们。
“少爷,这座太阴山,我是再也不想来了。”
“嗯!”聂赢一样心中悲恸:秦肃留在了这里,还不知岳和怎么样了?
肃哥,和哥,别了!大蛮紧紧咬牙,摘下自己拢头的巾帕,用尽全力往山间一甩,彷如一缕素帛,翩然下坠,为那不是亲人、胜如亲人的兄弟陪葬在此。
“咱们走。”
转过山坳,再过一条夹道,前面就是平坦大路了。大蛮背着聂赢实在累了,就想找个地方先歇口气。谁知才坐下来,忽听得一阵异响,如甲胄御风,枪矛临战,又有马嘶旗动。
“什么声音?”大蛮一下子惊起,就见四面山中忽然涌出无数旌旗,黑底金字,烈烈招展,左一杆挑着个“龙”字,右一杆飘着个“玄”字,其余遍野都是林立“李”旗。兵士不知有多少,铁甲泛着寒光,兵刃带着锐气,抽弓搭箭,冷目森森,对准了自己这十几个人。
“是谁的兵?”聂赢一凛,扶着大蛮缓缓起身。
“啊哈哈哈!”一声大笑彻响山谷,有个女子无比得意而又傲慢的闪出了身形:“聂赢,果不出大司马所料,你还是走了浮虚小道。本将已恭候你多时了。”
“李季?”聂赢远远望去,只觉人影模糊,只得偏头低问大蛮。
“是。”大蛮惨白着两瓣唇,挤出一个字来。
“她说……”聂赢手指颤了一颤,忽然紧紧掐住大蛮的腕子:“她说奉谁之命?”
“……大司马……”大蛮不感腕上生疼,却觉心被戳破:“她说是那个老匹妇,玄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