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生前……没有赐给过小七一样东西。”武德帝眸中也显出了一片晦暗:“因为小七落生之日,即是母皇与父后分别之时。”
梁铸无声叹了口气。
“这份遗憾,朕也替小七难过。”武德帝又是沉默半晌,指着玉杯言道:“赏与英王吧。告诉她,有三姐在,诸事勿惧。”
“是。”梁铸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玉杯,鼻中发酸,心内更是五味杂陈。
“下一挂银丝细面来当晚膳。凉拌就好,掺些姜醋。”
“圣上怎么改了口味了?”梁铸掩饰着哽咽,忙不迭笑道:“英王回来,该埋怨您抢她的食盒了。”
武德帝苦笑一声:“朕是想她了,所以尝尝她喜欢的东西。”
梁铸笑容顿敛,眼圈更红,却又强撑着言道:“还该上些荤菜和烫嘴皮儿的酸笋汤。”
“那些还是留给她吧,朕实吃不来。”武德帝摆了摆手:“先把折子呈上。今天密匣子里几件?”
“只有一件,是寿宁侯奏上。”
武德帝打开匣子,取出密折,一目即下,眉头又皱:“从贵金告假,请旨离京,送子求治……怎么锦衣郎还没有痊愈?”
……
清涟在寿宁侯府北大院西路角门下车换轿,迎面一座琉璃色影壁,转朱阁,穿绮户,绕游廊,庭院四合,不知深许;轩榭林立,瑶光映日。云开闾阖,雾锁楼台;花团锦簇,暗香袭人。独乐峰奇石堆就,照影谭流泉筑成,渡鹤桥精巧别致,倚松楼雅丽轩阔。又有“曲径通幽”、“吟香醉月”、“踨蔬圃”、“流怀亭”、“垂青樾”、“樵香经”等处(1),匾额高悬,时见御笔。
跟从而来的幸宁、庆余偷眼窥望,接连吁气,只觉此处与别家大不相同。
“怎么这样大啊?我看着比英王府都不差什么,还更精致些。”
“咱家老大人是承恩公,比她家爵位还高一等,房舍却没她家多,样式也没这儿气派,就这些仆从的衣着用度也都比不上。”
清涟淡淡一笑:“自然比不上。寿宁侯国勋世戚,赫赫威名,始代高祖乃国主最器重信用之臣,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这里是孝惠太后的娘家,也是先帝龙潜之地,门阀昌隆,已历百年。”
“龙潜之地是什么意思啊?”庆余悄问。
“先帝幼时生病,久医不愈,钦天监说不能居宫疗养,从后慈心便令带往娘家抚育,一直到元服之龄,立为太女,方迁居东宫。”
“从太后怎么不立自己的女儿啊?”幸宁忍不住好奇起来。
“太后嫡出之女在先帝降诞之前就已夭折,谥号为闵。”清涟很是感概:“盖运为己生,命由天定。先帝感念太后顾爱之恩,又与寿宁侯自小亲厚,对从家一向优渥。”
“所以……”庆余啧啧两声:“侯府这么大,这么漂亮。”
“就是少了个像英府里的大演武场。她家不也是武将出身么?”幸宁看已行入后园,一路所见,并没有跑马担戈之地。
清涟笑了笑:“那是以前了,从侯女娣早从紫衫军退职出来了。”
“为什么?”
“你这小奴,哪儿这么多为什么!”清涟轻咳两声:“侯府规矩大,务必谨言慎行。”
“是。”庆余和幸宁一个吐舌头,一个扮鬼脸,都不敢再抬头了。
进了从奕居所,清涟只觉此处比之从前变了模样,华贵中愈现庄重。看来儿子嫁后,从贵金依着亲王侧君的规制,为从奕重新布置了香闺。
“清涟……”
“奕哥。”
从奕病在床上,听得环佩啷当,帘掀履进,强撑起半身,向清涟伸出手去:“恕我不能出门相迎。”
清涟抢行两步,到了床前,双手紧紧握住了从奕:“我早就要来,可姨父说得等你出了小月。奕哥…….”他摸着那手臂枯细干硬,忍不住先红了眼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呢?”
“其实已经好多了。”从奕微牵唇角,转命小唐:“扶我坐起来。”
清涟想要上手帮忙,被从奕轻轻按住:“你也坐,这里太乱了些,有违待客之道。”
玉牙床,芙蓉帐,弧圆桌,夹背椅,式样别致,铺陈锦绣,哪里看都是精美非常,却因主人一病不起,俱都没了生气,花也垂着头,柳也僵着腰,团团青叶无精打采,对对青鸟哑嗓不啼。
春光去,秋风起。
注:(1)借用恭王府的部分庭轩美名,特此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