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几拨虫子都不对路,珠子倒毁损的多了。”何景华深感抱歉:“景华无能,辜负贺兰官人切望。”
“先生何出此言,是奴家让您受累了。”清涟转而想起一事:“送来的那两包袱法器也可使用。”
“我一一看过试过,除了佛珠串,再没有养虫皿了。”何景华言道:“而且,只有您头次给我的那个佛珠串是,其它也不是。”
“哦?”清涟眼睛一亮:“唯一的?”
何景华点头:“官人是从何处得来的那些法器?”
“是从一座很古怪的庙中,里面供奉一尊九眼三面菩萨。”清涟回忆起小沙弥那串佛语,低低念了出来:“坐御红莲,创天灭世,神力无边。”
“呀,哪里听过。”何景华忽然凝神。
“我也耳熟,可回家翻了许多书,都没找到出处。”
何景华想了一阵,仍无头绪,瞅着日头渐升,便对清涟言道:“官人暂且回去,等何某闲下来一定再查此秘,给你一个交代。”
“好。”清涟躬身告辞。
“官人近来无事不要出门。”何景华与他一同踏出院门,低声嘱咐道:“上京恐传大疫。”
清涟一愣:“传疫?”
何景华大皱眉头:“各处医馆前都排起了长队,数家王臣也有派人来太医院请药。病患无论男女老少,尽是恶寒,高热,有人还会气短胸闷。”
“要紧不要紧?”
“原先身强力壮的,烧个五七日自己多能复原。但体弱老幼禁熬不住,据我所知,已死十数人了。”
“啊?”清涟一惊:“今年并无旱涝天灾,也未闹蝗疯鼠患,怎么会传疫呢?”
“是很蹊跷。尚未入冬即现热症,也和以往不同。”何景华脸显迷惑:“我试着治了几例,疗效不佳,细想该添补上一味药,但恐上京没有。”
“哪一味?”
“覃芦,其色金黄,大花细蕊,植野麓,向阳开,有个俗名叫美人娇。”
“美人娇啊。”清涟立刻想起灵鹫峰五里坡外那一大片美丽的野花来:“有的,有的,我带您去。”
…….
一路上,庆余和幸宁都是担惊受怕:少爷您又出城了……怎么和大人、主君说啊?再叫凤后千岁知晓,您挨一顿板子,我们怕连小命儿也没了。
清涟不以为意,同何景华在车中攀谈,从疫情到养虫皿,又谈及碧落十三香的毒效、解药等等,言词谨慎,却颇多见地,更兼仁心厚德,助人为乐,很令医仙弟子钦敬。
“官人若投家师门下,成就必在景华之上。”
“先生太谦。”清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挖到美人娇,您可否同我再去一趟莲花寺?”
庆余、幸宁面面相觑:少爷,您想想自己行不?再耽搁一程,天黑就回不去了。
到了五里坡,老远就见一片澄黄在阳光下金彩四射。何景华忙不迭奔过去细看:“就是这个,就是覃芦。”
“喂,你在干什么啊?”花丛中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着急又气恼:“不许拔花,花会死的。”
何景华徒手才拔起一棵美人娇来看根茎,被人一说,愣住了神:“这是药,能救人。”
“阿弥陀佛。”话没说完,接着一阵叽里咕噜的念经声:“你救人是善心,可你害花是恶心…….”
何景华瞪眼看这说话的孩子:穿的是大人衣裳改的小布衣裤,头上只有浅浅一层发茬,像是刚长出来的。圆鼓鼓的脸上满带稚气,额角却留下一条深深伤疤。
“咦,怎么是你?”清涟跟了过来,一见即愣:“莲花寺的小和尚,你不当和尚了么?”
“你不是那位请法器没带银子的施主?”小和尚也瞅着清涟呆住了。
“小秃瓢,你跑哪儿去了,锅都开了,你剔的肉呢?”一个女人的高叫声从羊肉汤铺门前传来:“我养着黑顶羊是为做生意的,我养着你是为干活的,不是叫你们一块来念阿弥陀佛的!”
小和尚撇嘴要哭,却又强忍,双手依旧合十:“菩萨恕罪,菩萨恕罪。”
“小秃瓢,你念往生经也念一早上了,念完了就赶紧把羊抱回来,早点儿让它往生去。”
一听就是那口没遮拦的羊肉汤铺掌柜。
小和尚此时顾不得美人娇了,紧着把只肥嘟嘟的黑顶羊放跑后山:“记着西边去,西边有菩萨,菩萨会保佑你的。”
“我说你个小秃瓢……”高胖掌柜忽然现身在他背后,一伸手就薅着脖领子举到了半空中:“没良心的,白在大石崖子上把你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