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已经旅行到了北欧。大冬天的,她跑去冰岛看极光去了。
冬天的极光美得像是幻觉,璀璨的星河仿佛垂挂下来,绿色、蓝色、黄色,一切都宛如画笔在天空上抹上了颜色。
齐眉裹着厚厚的羽绒衣,坐在冰岛特有的旅店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宇宙的浩瀚,还有一切不可名状的悲伤、欣喜与爱。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
很多时候人们囿于狭窄的环境里,连带着社交圈也变得狭窄,思想变得狭隘,于是人生也跟着狭隘。
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熟悉的人群,齐眉忽然觉得,过去的那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齐眉坐着坐着,不再甘于坐在阳台上,她站起身来,捏着酒瓶顺着屋脊小心地爬上屋顶,躺在了屋顶上,想要距离天空和极光更近一些。
光幕压得是那样低,仿佛伸手一触就能摸到,齐眉冻得打哆嗦,却舍不得回去,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
酒精一路从喉咙滚到胃里,仿佛烧起一把火,将她整个人都从内而外地融化了。
她想现在国内是几点呢,大家都在过年吧,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感觉不好也不坏。
毕竟这不是她本身的世界。
她的世界是八年后那个酗酒的自己,那个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自己,那个被好几次糟糕的感情伤害无法脱困的自己。
可这也同样是她的世界。是她更勇敢一点点、更自爱一点点、更自私一点点之后的自己。
齐眉仰脸看着天幕开怀地笑了。
她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酒精忽然涌入喉管,呛进肺里,把她呛得直咳嗽。酒瓶从屋顶上滚落下去一路往下砸。冰岛的屋顶坡度都很大,为了让积雪能够顺利下滑,齐眉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失重感猛地传来,下坠前齐眉愕然地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因为她放弃了自己的执念,所以老天要把她收回去了,让她直接死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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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贤正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腕表。陈沉婧在听到曾贤拒绝的话的时候没有立刻识趣退缩,反而还笑着问曾贤喜欢的姑娘是谁。但她本身对那个姑娘并不感兴趣,所以又轻轻巧巧岔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到曾贤律所的事。
曾贤并不想跟外人谈工作,也不想跟外人谈私事。总的来说,他跟外人没什么好聊的,于是他放下交叠的腿,正要说什么终止这场谈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曾贤看了一眼手机,眼神顿了一下。来电显示上两个大字——齐眉。
曾贤二话不说站了起来,借口都没找一个就接起电话放到了耳边。然而手机那头传来的并不是齐眉的声音,而是一通叽里呱啦的英语。
曾贤微微皱起了眉,回了几句话。
季江城和季全景一开始还在一旁假装打游戏,实则吃瓜,看到曾贤忽然接了个海外电话说了一通鸟语,两个人都有些愣神。
曾贤的主要产业在国内,当然也有涉足海外的产业,不过他都交给别人去处理,很少亲自上手什么业务,季江城和季全景就算知道曾贤实打实有个好学历,就死活没想到过他能外语能这么溜。
季明珠倒不意外,嗑着瓜子看向脸色凝重的曾贤,问道:“出什么事了?”她的脑子里同样搜刮了一圈曾贤在外头的产业,没想起什么能在大年初二还找老板麻烦的摊子。
曾贤一把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对周程说:“订机票,去冰岛。”
周程立刻“哎”了一声,赶紧跟上了曾贤。
季明珠一愣,赶紧也追了出去。大年初二的,家里年都没过完呢,曾贤怎么说走就走,连跟爸妈都没打一声招呼。季明珠一边追一边问:“你去哪儿啊!现在去冰岛?你脑子被敲坏了?!”
曾贤回了几句话,屋里的人没听见,不久就看到季明珠踱步回来,眼神怔愣,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季江城忍不住问:“我哥他去干嘛了?”
季明珠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还坐在那儿傻眼的陈沉婧,嗑着瓜子对季江城说:“你嫂子出事了。”
季江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跟一个弹簧一样猛地弹了起来:“齐眉出事了?!”
他差点就要冲出去,被季明珠一把拦住:“你去干什么?别惹事!”季明珠一只手就摁住了季江城,季江城这才回过神来。他连护照都没有,怎么跟着出去?
一旁的陈沉婧看到刚刚还漫不经心的曾贤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满脸的严肃和紧张,顿时对刚刚还不放在心上的那个“齐眉”在意了起来。她脸上的笑容放了下去,脸色就显得有些严肃,还有点儿凶。
季明珠随手将瓜子盆交给季江城,对他使了个眼色,季江城迫于淫威,不情不愿地凑到陈沉婧跟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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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贤有海外的生意,签证常年更新,他定了当天的机票,十几个小时后在雷克雅未克落地了。
齐眉就在当地的一家医院里。
曾贤看到齐眉的时候,齐眉的脚上打着石膏,整个人看上去都懵懵的。
曾贤松出一口气,说:“怎么每次见到你都在受伤?。”
齐眉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哪有每次?”紧接着她反应过来,猛地瞪住了曾贤,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曾贤满脸的风尘仆仆,眼里带着红血色。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一落地就赶过来了。曾贤上前查看齐眉的情况,眼皮也没抬:“医院联系我了,我就过来了。”
齐眉还是很茫然:“医院为什么联系你?”
曾贤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医院联系的紧急联系人。”
齐眉猛然想起,因为大年夜那天晚上曾贤的信息,齐眉还真将他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常年空着,还是齐眉第一次填名字进去。她没敢看曾贤,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曾贤看了齐眉的脚,问道:“医生怎么说?”
“好像就是扭伤,”齐眉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想了想,辩解说,“我没想到医院给你打电话,这点小伤……”
“所以你失去意识了?”曾贤一句话戳中要害,让齐眉的话卡住了。如果患者意识清醒,也医院也犯不着替她联系紧急联系人。
曾贤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她身边,平静地问:“怎么回事?”
齐眉看着他充血的眼睛,近距离下,曾贤的疲惫好像更明显了。好半天她嘀咕着说:“我躺在屋顶上看极光呢……一不小心摔下去了。”
幸运的是,齐眉从屋顶滚下来,也就轻微脑震荡,崴了一只脚的脚踝。这点事算不上什么大事,曾贤听完没什么表情,按着她的膝盖说:“我上次怎么说的?”
齐眉不知道曾贤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按着自己的膝盖的手滚烫,让她的膝盖也滚烫。
医院里开着暖气,她的病号服因为腿上有伤的关系是夏季中裤病号服,曾贤的手就那么覆盖在她赤|裸的肌肤上。
曾贤叹了一口气:“你身边要有人。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齐眉的耳朵根都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说道:“卫沁过两天就来了……”齐眉不想听他教训自己的话,干脆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
曾贤于是也没说话,正好护士进来,与曾贤核对了身份,对齐眉的情况做了了解后,曾贤坐在齐眉身边不远处的陪护沙发上跟她一起看电视。
冰岛的电视节目很贫瘠,语言不是冰岛语就是英语,总之不是母语听起来就费劲得很。齐眉看了一会儿眼皮子打架,低着头慢慢睡了过去。
等齐眉醒来,天色已经黑了。曾贤到冰岛的时候是下午,日头已经偏西,齐眉睡了几个小时,时间也已经到了晚上。齐眉看到曾贤坐在那张单人陪护沙发里也睡着了。他一只手支着脑袋,眉头微微蹙着,看上去睡得不是很安稳。
齐眉一抬眼还看到了正在门口张望的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