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弃刚在山洞露个头,一股臭气迎面扑来,把阳七熏了个倒仰。她险些把畏畏缩缩蹲在洞口的少年一脚踹下山,嘴角抽搐了半晌指着对方鼻子骂道:
“不是叫你不许进洞,蹲洞口也不行!就在山下用雪搓,什么时候搓干净再上来!”
阳七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三千遍,结果一回头,发现一年到头都在冬眠的小十三竟然醒了。她把自己裹成了只毛球,两只黑洞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阳七。
半晌,小十三咂咂嘴。
“阿姐,你竟然,是个好人。”
她们家,小十三,说话了。
第一句话,竟然,夸她是个好人?!
这听着怎么像在骂她呢!
阳七老羞成怒,抡起旁边的竹筐,兜头把小十三罩进去,一脚踢到旁边。
“睡觉去吧你!哪那么多废话!”
三年才憋出一句废话的小十三被一家之主关了禁闭,面筐思过去了。这边阳七在火堆里补好柴,就着热水啃了几口干粮,把皮裘脱了往鹿皮大盖上一压,里面只剩件麻布罩裙,抖抖索索地钻进大盖里。
这年头贫民一年也没几件衣服好穿,到了冬天几乎是把所有能穿的都穿在身上。像阳七除了过冬的皮裘大盖,就只有一件春秋的棕衣和夏天的麻布罩裙。这还是多亏她打猎能弄来皮子和兽毛,若不然在以往,她一年到头都只穿麻衣,冬天里捱不住,冻死也就冻死了。
阳七缩在大盖里,睡意昏沉,仍强打精神盯着洞口。她奔波十几天,实是累得狠了,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瘦削人影爬上来,身上的破布挂着冰碴。他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将洞口堵严,抱着膝盖在山洞角落里坐下。
那人真是瘦成了一把肋条儿,但皮子洗出来却像是白的,也不知是不是藏在灰垢下太久了。头发和狗啃似的,比小十三还短,让他洗头,也没让他把头发都剃了。
迷迷糊糊瞅了半天,瞅得他又往洞口挪了挪。阳七嗤了一声,翻个身。
“坐火边去吧,离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然后阳七便睡着了,洞外大风呼啸,她虽累极,却睡得并不安稳。夜半风哭雪号,她仿佛陷在冰雪中,身体越来越冷,最后竟生生被冻醒了。
这真是个极冷的春天。
裹着鹿皮大盖坐起身,阳七下意识先看向火堆。那火仍在熊熊燃着,少年蜷缩在火堆旁,半湿的破布贴在身上,更显嶙峋。他嘴唇青紫,已经被冻得有些失神。细瘦的四肢像被冰雨打过的枝条,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冷白。听见动静,少年迟缓地望阳七的方向,目光涣散,似乎连意识都不太清醒。
阳七又去看了一下十三,那孩子倒睡得安稳,小脸红扑扑的,大概天生火力旺。最后慢吞吞地挪回石床上,阳七缩在鹿皮大盖里,冲阿弃招招手。
“你来。”
阿弃缩在火堆旁,孩子似的眼睛望着阳七,阳七也回望着他。
半晌,少年似乎终于弄懂了阳七的意思,阳七无法形容那种目光,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好。
他小心翼翼地爬过来,仰着脸看阳七,似乎等着她反悔。可阳七终究什么也没说,只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半晌,少年窸窸窣窣地钻进大盖,带进一股寒气,令阳七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可又不仅仅只有寒气,那是一种奇异的,属于男子的,冰雪般的芬芳。
阳七背对着他,感觉后背渐渐烧起来。他明明没有碰到她,可她却像碰到了他。
难道是因为白日里看了那场男欢/女爱,让她对“男人”这种东西,变得过度敏感了?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再次昏睡过去,只觉得做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不再身处狂风呼号的冰天雪地,而是那座谷仓。
她似乎成了把着岐母家小郎腰肢的女人,不知怎的,那身底下的,似乎又变成了公子澶的脸。他在三年前盛夏的田间,露出白皙稚嫩的身体,卑微地伏在尘土里,身上满是父亲的鲜血。
然后他又从那鲜血中站起身,清凌凌地望向她。月光白纱似的覆盖他的胴体,连他那残缺处都成了一种别样的美艳。
阳七觉得自己做了不该做的,想了不该想的。她隐约知道这是一场梦,在梦里做什么,想什么,都只是一场年少的绮念不是吗?
她把他搂在怀中,在冰天雪地里用彼此的体温取暖。那人像被茧缚住的蛾,徒劳地弓曲着腰肢。火从相连的地方烧起来,涌进身体,小腹,阳七哆嗦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