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这个年纪的男生，我不太喜欢。”

蔺空山心气平稳，慢声言谈。

“我只喜欢比我大整整十岁的人。”

听见这话，原本满脸怒意的宋仁倏然神情沉郁起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

他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呵斥，可对着那一句“大整整十岁”，惯居高位的宋仁竟是生生被噎住了言语，再没能说出丁点字句。

像是他罕见生出了些微一丝的焦熬心虚。

反倒是蔺空山，还提议似的主动劝说：“下次不如照这个年长的标准试一试，说不准有机会。”

他款语温言，配上那清湛柔润的声线，更是说不出的体贴，让人直感觉被悉心安抚了一般。

只不过蔺空山笑着继续说的，却是一句：“不过长了年纪的人，大抵不这么容易受骗，会平白来做这赔本的买卖。”

蔺空山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完全没理会宋仁暴跳难抑的怒火。

宋仁面色铁青，几近脸红筋暴，但他却因为临时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瞥见来电后便赶忙匆匆去接起。

最终也没能拦下径直离场的蔺空山。

走出隔断包厢，蔺空山照直前去正门，一出来，他又见到了那位之前负责引路的旗袍侍者。

不过这一次，对方看他的表情似乎多了些隐隐难现的微妙。

蔺空山并未在意旁人的视线，他直接离开了茶庄。

茶庄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外面却正是午后的蒸晒期，冷暖骤然交替，难以避免地让人生出一种闷郁的不适感。

蔺空山踩上室外石道，毫无遮挡的阳光火辣辣地直射着，晒得有些刺眼，他不由皱了皱眉。

虽然之前就猜到了宋仁八成是要用弟弟的病情当借口，把自己骗来见面，但蔺空山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荒唐的事。

联姻，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同性。

蔺空山之前也不是没被这种事烦扰过，尽管他已经到了远离宋氏的申城生活，尽管他现下从事的还是在某人眼里根本“不务正业”的娱乐圈的工作。

但就算蔺空山再怎么不学无术、一无所长，只他这张脸摆在那里，就总能让宋仁寻到合适结亲的攀附目标。

之前，蔺空山就用“同性恋”的理由直接拒绝过，谁承想，宋仁竟然还真的找来了同性对象。

虽然这次他的企图也被蔺空山果断拒绝，但想也知道，事情不会结束得那么简单。

宋仁少不了还会继续折腾。

蔺空山沉默地走出几步，就听见手机振了一下。

他垂眸一扫，是一条新短信。

秦骏发来的。

问他什么时候能聊聊。

蔺空山抬手捏了捏眉心，瘦削颀晳的指节在日光下被映照出晃眼的白。

远处有蝉鸣在嘶响，声音在这晚夏已近力竭，却仍旧聒耳。

暑日的空气，到底还是难散闷燥。

蔺空山并没有回复那条短信，他收起手机，抬头前望，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无意间走到了另一片区域。

他身旁就是一家色调明亮温暖的宠物店。

只是驻足站在这儿的一会儿功夫，店内已经有狗狗注意到了他。蔺空山抬眼，正好和玻璃橱窗里的雪白小狗对上视线，望见了一双黑湿湿的圆眼睛。

蔺空山身形一顿，原本要离开的步伐倏然停下了。

他看着玻璃内的白色小卷毛，甚至看得有些出神。

小狗很快凑了近来，雪白柔软的上身立起，前爪整个搭在透明窗面上，在玻璃上印下了两个柔软的梅花垫印，真真可爱至极。

它还很热情地活动起柔软肉垫，前爪交替扒抓窗面，对着蔺空山开心地擦起了玻璃。

“叮当”一声，一旁宠物店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身穿花边围裙的年轻店员探头向外看了看，主动走了出来。店员的颊侧耳根明显染上了些许红晕，笑着招呼这位惹眼的客人。

“小哥喜欢狗狗吗？要不要进来看看？”

蔺空山习惯性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住了。

或许……

他又望了一眼可爱如精致玩偶似的雪白小卷毛，玻璃橱窗里，还有更多其他品种的狗狗，或站或卧，都很松散惬意。

蔺空山正想说什么，手机忽地又响了一下，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他低头，瞥见消息提示的来人名字，目光缓和了一分。

抬手和店员礼貌地示意了一下，蔺空山走到了一个安静遮阴的角落，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对面似乎正等他回复，立时就接了起来。

“老师，”蔺空山含笑问候，“您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什么大碍，还在海城这边休息。”

对面是一个温婉的女声，娓娓道来的声音里别有一种独特的韵律，让人不知不觉地静心细听。

“空山，你没在忙？方便电话吗？”

电话那头正是蔺空山当年直博的导师，洛素。连着本科，她总共带了蔺空山七年，师生间的情谊格外深厚。

洛素老师最近几年身体欠佳，课也暂时停开了，她几个月前刚动过手术，目前正在气候适宜的海岛休养。

两人简单聊过几句，洛素问：“你的离职已经办完了吗？”

蔺空山：“嗯。”

洛素又道：“接下来的打算呢？”

蔺空山说：“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吧。”

洛素听完，却问：“还是准备去投行吗？”

蔺空山之前曾经有过打算，等从秦骏助理的工作离职之后，就转去券商投行。

虽然这是蔺空山专业对口的工作，虽然绝不怀疑爱徒在这一行会做到最好，但洛素对这件事的态度，却始终不算积极。

因为一些风波，业内最近在集体降薪，现在入职并不算什么好时机。

更重要的是，以蔺空山那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到极致完美的性格，他现在进入这一行，身体很可能会吃不消。

而对蔺空山说的那句“可能会休息”，熟知爱徒性子的洛素听起来几乎没怎么相信。

蔺空山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最近应该不会。”

至少要先把宋仁那边的杂事处理完。

“空山，”洛素轻叹口气，“老师是真的担心你身体，上次……”

“我知道，”蔺空山温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

老师现下还在修养，他并不想烦累对方再去额外劳心思虑。

而洛素带了蔺空山七年，又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

这个孩子从来都是最省心的学生，却也总让她最顾惜挂念。

洛素想定了什么，没再提刚刚的话题，反而道：“对了，空山，我还有另一件事。”

蔺空山道：“您说。”

“小晔最近毕业回国了，他已经念完了商学本科。”

洛素说。

“但他和他爸爸闹得很僵，爸爸想让他继续念书读商科，或者去家里的公司接手工作。小晔坚决不愿去，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

蔺空山也听说过老师的这位独子，商洛晔。

洛素的家境相当优渥，她儿子好像是从十几岁就被送去了欧洲读书。

而洛素的丈夫是位商人，平日工作很忙碌，总是天南海北到处飞。读博时，蔺空山也曾经去过几次老师家里，却从来没遇见过老师的这位先生。

洛素的声音里略带愁绪。

“小晔自己搞了个工作室，和摄像相关的，现在已经能够拍片做广告赚钱。他想继续做这个，可爸爸坚决不同意，还把他的卡全部都给停了。”

“他现在虽然能将将挣钱养活自己，但那些相机、设备之类的，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摄影有关的，哪一种不烧钱？”

洛素叹气。

“我总还是担心，怕他难以维持，百般受挫。”

“之前我也悄悄给他转过钱，帮他打点，还托他的同学朋友送过现金，但小晔一分钱也不肯用家里的，也不愿让我操心。”

一向晏然自若的老师此刻却徐徐低语，满是忧虑。

“他们父子俩闹得僵，却又都不肯对我说，就连停卡的事都是我从银行客户经理那边知道的。我问他们两个怎么回事，他们只说没关系，自己会处理，让我好好养病，不要操心这些。”

洛素刚动过一场大手术，甚至到现在还不能长站或久坐，身体自然吃不消操劳这些。

“但我又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洛素轻声问。

“空山，你愿意帮我去照看他一下吗？”

蔺空山不由微顿。

这对他来说倒不算多难。洛素刚才做过简单介绍，商洛晔的工作室目前做的是时尚摄影和广告拍摄，除了时尚杂志和品牌广告商，也合作过两位数以上的明星艺人。

而蔺空山这个刚刚担任过两年多明星贴身助理的人，对这个领域显然不会太过陌生。

况且蔺空山去了也不是要做摄影或剪辑之类的专业工作，只是去帮忙把工作室打理一下，让它不至于要负债倒闭。

被洛素关照这么久，蔺空山自然也不会拒绝为老师帮忙。他刚刚停顿其实是因为另一件事：“您确定要选我去吗？”

虽然蔺空山读的是经济学院，但他毕业后就去了秦骏那里工作，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真正相关的从业经验。

以洛素的家境和人脉，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成熟老道、成名已久的职业经理人过去。

洛素却很认真：“我确定。”

她道：“只有你能让我放心。”

蔺空山没再多说什么。

他听得出老师的好意，洛素会请他过去帮忙，一方面是想找个信任的人照看儿子。另一个原因，也是担心蔺空山会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