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次大会的核心人物,徐颂行等人带来的报告自然是最受瞩目的,汇报现场座无虚席,就连过道跟后排都挤满了旁听。
俞锐是在中途赶来的,一场病例讨论会后,他被两个同仁拉着又多聊了半小时,到的时候,徐颂行那部分已经结束了。
此时站在台上的,刚好是顾翌安。
侯亮亮来得早,提前给他占了位,俞锐刚坐下,侯亮亮就凑头过来八卦:“我刚听别人说,徐老好像是斯科特教授本人亲自带过的。”
“嗯。”俞锐应了声,随即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一整天都在讲话,他嗓子粗粝沙哑得厉害。
放下水瓶,俞锐才又补充说:“他早年也在临床,只是后来进了研究所才主攻药物研发。”
霍骁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看他一眼,随后伸手将塞在座椅后方的宣传册掏出来,故意翻到其中一页递过去。
“干嘛?”俞锐斜他一眼。
霍骁耸耸肩说:“不干嘛,就给你看看。”
页面上是参会嘉宾的个人介绍,左边是关于徐颂行的,除了一张半身照,剩下大半篇幅全是他的科研成果以及个人成就。
俞锐接过来扫了一眼,看到徐颂行母校时,他支着下巴眸光微敛了一下。
这所国际顶尖学府,不仅是徐颂行的母校,也是顾翌安后来的母校,甚至他没记错的话,周远清好像也去那里留过学。
页面右边是顾翌安的介绍。
中美双博士毕业,现就职于霍顿医学中心神经外科,同时兼任斯科特研究所研究员,一年前因参与徐颂行的研究项目,以团队成员身份拿下素有医学界诺贝尔风向标的国际大奖,一跃成为神经系统领域最年轻的华裔教授。
简短几行字,每一句都足以让同辈人望尘莫及。
俞锐将宣传册收起来塞到一边。
这上面的内容,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根本不用细看。
顾翌安演讲的内容,依然跟COT103脑瘤疫苗有关。
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恶性脑瘤的治疗一直相当棘手。由于血脑屏障的存在,绝大部分药物都很难到达脑部病灶,因此直到现在,国内唯一可用的脑瘤药物仍然只有替莫唑胺。
但COT103的出现,毫无疑问为脑瘤患者带来了新的希望。
“我听说,徐颂行可是今年诺奖的热门候选人,你师兄跟着他,前途不可限量啊。”霍骁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
“诺奖?”侯亮亮惊得瞪大双眼喊出一声,惹来前排观众转头警告。
侯亮亮小声道歉,之后捂着嘴压低声音说:“大神果然是大神,我等凡人做梦都不敢想。”
“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有点好奇了。”霍骁看看顾翌安,又侧头看看俞锐,“你和你那位顾师兄,当年在学校里到底谁比较受欢迎,谁更厉害?”
俞锐白他一眼,无语道:“你多大年纪了,还问这种没营养的话?”
霍骁却撇撇嘴,未置可否地看向侯亮亮。侯亮亮脖子一缩,坐回原位,这是送命题,他可不敢答。
台上的顾翌安身穿一件白色衬衣,手里握着一只电子,中英文自如切换,举止从容,视线专注而柔和。
俞锐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
这样的场景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早在学生时代,顾翌安就经常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和演讲,不管什么时候,那身白衬衣穿在他身上永远是整洁又干净的。
英俊帅气的学长,放到哪里都亮眼,别说学校里的男男女女了,就连俞锐自己看着也一脸痴迷。
所以每次演讲结束后,四下无人的地方,俞锐总是拽着顾翌安的脖子又啃又咬,直到把人一件好好的衣服霍霍得没法见人了才肯善罢甘休。
画面切换,台上屏幕闪过一张蓝黑相间的神经细胞图,接着是一段视频,演示的是COT103疫苗与替莫唑胺在放化疗过程中产生的药物促进作用。
视频放了半天,俞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不知何时开始晃神,视线里的顾翌安逐渐虚化成十多年前的顾翌安。
那会儿他俩都还在医大,俞锐经常跑到实验室守着顾翌安做实验,也不吵他,就老老实实自己看书睡觉,或者盯着顾翌安发愣。
有一次他趴桌上无聊到玩儿自己的手指,顾翌安看他一眼,笑着问他:“喜欢看星星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但俞锐直起身,想也没想就回:“喜欢啊。”
于是顾翌安坐在显微镜前冲他招了招手,说:“过来,翌哥带你看脑海里的星星。”
直至今日,俞锐都能记得自己当时有多震撼。
他第一次对着显微镜,看到数以万计的神经元在镜片下不断地闪烁流动,如同窥视着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
“这是运动和顶叶皮层,参与的是运动和感知区,旁边网状的是视觉皮层,位于大脑后部,处理的是视觉信息。”视野内的切片不断变换,顾翌安以环抱的姿势站在他背后拨动旋钮。
然后,顾翌安轻声问他:“好看吗?”
“好看!这也太神奇了!”他毫不掩饰地发出惊叹,随后又不停地向顾翌安发问。
最后,顾翌安对他说:“这就是大脑里的亿万星辰,它始终就在那里,但你得走向它,走向它的宇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