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云在会上几次三番走神,不由自主想会前的那通电话。从他说了不回去吃饭以后,颜延就一言未发,他从来没见过颜延这副样子。越是反常,越是让人在意,在意到各种真实和虚构的细节都在脑内徘徊不散。
他不禁想,上次他拒绝回去过平安夜,颜延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带笑的眉眼突然就耷拉了下去。他一个人做那桌没人吃的饭菜时是什么表情,洗菜的时候没有哭吧,下刀的时候会不会切到手。那今天呢?颜延说要做海鲜大餐的,会不会气哭了一个不注意就被螃蟹欺负了?
人的思维一旦钻进某个圈子就很难绕出来,庄亦云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心不在焉的会。明知道今天的会很重要,这次实验数据和预计出入有点大,国药的团队都到会了,怎么也要有个说法,可他发表完自己的观点之后就不停走神。要不是一贯深沉脸,别人以为他在思考,那丢人就丢大发了。
“庄博,这个想法你认为呢?”
庄亦云被叫回神,根本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面不改色地说:“还需要后续进一步论证,我现在的意见也不成熟。”
这波糊弄满分,但总算把他乱跑的思绪拖了回来。虽然会后能补会议纪要,可无法取代现场的沟通。无人察觉,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栾清,敲键盘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屏幕上是他刚才记的发言。
庄亦云一目十行扫过,跟上大家讨论的节奏。
散会时已经是十点多,他拿了车钥匙就走,一路超车,到家时比平常花的时间少了三分之一。可站在家门口,伸手要按指纹锁时,他却生出迟疑,像是近乡情怯。
三秒,手按了下去,门锁转动发出机械声,接着大门应声而开。
再一次,本应该是明亮温馨的暖光,最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
“我回来了。”
安安静静,一分钟后,仍旧无人应声。
他进门,灯光感应亮起,这一次更冷,餐桌上什么也没有。庄亦云往里走,在厨房门口踩到了一只虾。生的,厨房地面上还有零星几只,再一看水池里还养着一批活的,地上这几只是自己跳出来离水而死。
砧板上一条死去的东星斑躺那一动不动,鱼血横流,眼睛浑浊,鱼身上的刀口整齐,只有最后一刀划歪了,力道大得差点把鱼尾斩下来。他鬼使神差地想,接他电话的时候,颜延不会就是在杀鱼吧。
不得不说庄博士聪明,他猜对了,那歪了的一刀就是证明。
除了虾和鱼,还有螃蟹,不过这螃蟹明显是没法欺负颜延了,都已经拆好了,满满当当摆在蟹壳里,旁边放着芝士碎,但没来得及做再加工。一排好几个碗,都是切好的食材。火上一口炖锅一口炒锅,炒锅里放了油应该是要炸什么,炖锅一打开,鲜香扑鼻,是吊好的高汤。
庄亦云长叹一口气,出厨房门时在冰箱和墙的缝隙里抓出一只乱爬的法国蓝龙。他和蓝龙大眼瞪小眼,蓝龙的两只大鳌在空中乱舞。
“你乱爬还有我看见,我就算在这跳舞也没人看了。”
把蓝龙放回池子里,他掏出手机给颜延打电话,生气可以骂他,这么晚了该回家了。
打第一次,没人接。再拨,还是没人。再打,还是一样。
庄亦云于是改成给他发微信,等了五分钟十分钟,一样无人回复。时钟已经转到了十一点半,他能去哪?
说不定等等就回来了?就算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他应该也会看消息的吧。庄亦云坐立难安地等到十二点,小区内的灯光越来越少,他站在阳台上一直看小区门口,还是没有颜延的身影。
他坐不住了,决定出去找人。
可是去哪找,除了学校和家里,他不知道颜延还能去哪里。颜延的朋友他只见过姜黎,但是没有联系方式,要问都不知道能问谁。这么晚了如果给他爸妈打电话,直接去他家里,要是他回去了还好,要没回去,肯定要让他爸妈担心。
庄亦云把车发动,发现自己只有唯一的已知目的地,就是颜延上次给他发的宿舍楼定位。
太晚了,学校大门已经关了,外来车辆不允许出入。庄亦云只能把车停在校门外走过去,走到颜延宿舍楼下,宿舍楼已经全部熄灯,黑漆漆的。密密麻麻的窗户,他不知道应该看向哪一扇。他不知道颜延的宿舍号,宿舍楼大门已锁,他硬着头皮敲门叫宿管。
过了好一会,宿管阿姨被吵醒后不耐烦的声音才缓缓传来:“谁这么晚敲门?放假了就不知道门禁了是不是?哪个宿舍的?”
问话声终止于看到门外站着的男人,高大成熟,衬衫领带西裤,羊绒大衣裹身,明显不是住他们这栋楼的,他们这栋楼可是本科生宿舍,这男人的气质可不见半点青涩。
“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宿管阿姨警惕地看着他,现在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不一定是人,这么晚说来找人,谁知道是不是图谋不轨。心里这么想着,阿姨举起手里的手电筒照到了这人脸上。之前灯光暗看不清,这一下照过去,好家伙,好俊的一张脸,阿姨态度顿时松动了几分。
“我,我弟弟没回家,打电话不接,所以我想看他是不是在宿舍。”
“哪个宿舍的?”
“我不知道哪个宿舍。”说出这话,庄亦云也有点尴尬。
“你弟你不知道哪个宿舍?是亲弟弟吗?叫什么?”
“颜延。颜色的颜,名是绵延的延。”
宿管阿姨一听来劲了,脸上还带了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来是小颜的哥哥,难怪长得这么俊,你上学时候肯定也是校草吧。”
“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