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林榭便再没来过,一开始沈却还夜夜提心吊胆、辗转难眠,后来见他迟迟没出现,不由得便起了几分侥幸的心思。
死士们隐迹埋名,揽的从来是苦差事,出去一趟便都是十死九生的险峻。
万一哪天他死了在哪场意外之中……
沈却还是平生第一次如此希望一个人短命。
可惜事与愿违,这天夜里,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还是出现了。
林榭到的时候,沈却正坐在几盏矮烛旁做一件孩子穿的小夹袄,他素来节俭,平日里衣裳被子破了,他都补一补再用。
可这缝缝补补到底同做一整件衣裳是不同的,做起来才知道,这事儿既费心力、又耗心神,沈却抽着空做了好几日,这一件夹袄才成了形。
林榭也不出声,就倚在窗外,悄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灼烫,才站那儿没一会儿,屋内那人便望了出来,两人四目相接,只见沈却手上一抖,银针不慎扎破了手指。
一点血珠渗了出来,沈却也顾不上擦,忙丢下那件快做好的夹袄,急急跑过去关上了窗。
小窗才上,那边门拴便被人从外边用东西一顶,门栓“啪”一声落在地上,旋即便有一道身影闪进来,来人着一件墨绿色的圆领衫,身上袖中皆裹挟着一股寒意。
昏暗烛火里,他望向沈却,眉目弯一弯,很轻浮地:“知道我随时要来,你还锁门做什么?”
沈却背贴着那才关上的窗子,低头忖一忖,而后才艰难地抬手比划:“你放过我,除却与殿下不利的,还有那、那些事……其他我什么都依你。”
林榭微微俯身,拿起方才被他丢在桌上的那件袄子瞧,是素织绸料,上头缝线针脚齐整、绣工精巧:“你还会做衣裳?”
他故意看不见他手语,偏头看他还呆站在那儿,于是又笑:“你站在暗处,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更何况你手上动作,当我是夜猫儿么?”
沈却这才慢慢挪过来,正面身子蕴入烛光里,他又要抬手,林榭却忽地扣住他手掌,同他十指相交。
他笑了笑,仿着他方才的表情:“那、那些事……到底是什么事儿?我听不明白,你说与我听听呗。”
沈却的脸登时红了,又恼又急地瞪了那人一眼,他平日里是一点火气也没有的一个人,可一遇着林榭,他心里头就冒出了郁怒的火,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烧透了。
他分明什么都看到了,也读懂了他的意思,却故意骗他太黑看不清,招他过来,也不过是想更凑近地羞辱他。
林榭笑眼看着他。
瞪着他的那双眼墨一般黑,让林榭联想到夏日里竹藤上结的黑葡萄,又想到满太傅府上那只棉花团似的家兽,即便是瞪着人的,也只一点点凶意,吓不着人。
林榭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他眉目,沈却立即闭了半只眼,前者便笑着用拇指蹭过他眼睫。
“你再瞪我,”林榭忽然说,“我都要硬了。”
沈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拼了死劲地把手往外一挣,而后慌不择路连退几步,苦着脸手语:“我同你一样,也是男人!”
“那又如何?”林榭一步步跟上去,“我只爱余桃,不爱软玉,况且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男人,男人下头怎么会长了两张……”
沈却几乎要疯了,蛮牛一般地冲上去,用头顶向他心窝,他不敢再听他继续往下说了,这个疯子口中简直全是放浪话!
林榭没想到他会忽然冲上来,更没料到他会用头撞人,人往侧后方偏了偏,但到底没完全躲过,叫他在侧腹上狠狠撞了一下。
腹间本就是最柔软的地方,林榭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阵痛过后,林榭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他一手拽着沈却身上那件单薄的外衫,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他喉结,推着他将他抵在床架上,这一掐并不是为了要他的命,沈却依然能够呼气,只是感到屈辱。
木床支不住力地摇了一摇,床架上挂的纱帘也随之晃了一晃。
“下贱的东西!”沈却听见他骂。
他微微仰起头,止不住地心慌,生怕叫那住他后屋的小奴听见了屋里的动静。
沈却强忍住被人锁喉的不适感,慌急急地提醒他:“后屋里住了人!要是让人听见了……”
“让人听见又怎样?”林榭冷笑一声,“我孑然一身,说不定哪日就死在这营生里了,拉你一个陪我下地狱,也不算亏。”
沈却只觉得他指间力道越来越紧,逼得他进气少出气多,眼看他脸越来越红,林榭却丝毫不手软。
“我对你的要求不高,”林榭淡淡然道,“只三条:其一,往后不许再动手;其二,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许甩脸子;其三,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许对说不。”
他压着他腿,手指尖轻轻划过他下巴:“你若是惹我不高兴了,我就把你的事捅出去,叫他们扒了你的裤子,让这府上人人都能瞧见你残缺的身子!”
这样狠的话,他却说的漫不经心的,眼神中透出几分轻狂与狠戾来,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绝对会言出必行。
林榭绝非善茬,求饶与抵抗都是没有用的。
“你也不必这样瞪着我。”林榭缓缓松开手,看着沈却背抵着床架滑跪下去,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人很高,站直后身量都要比沈却高出半个头来,烛灯中他低下眼,瞳仁里映着橘金色的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却低下去的发旋:“你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我是不得见光的死士,况我生的风流倜傥,配你是很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