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徐昀杉改了晏廷的备注,然后盯着屏幕发呆。
一阵车喇叭声唤回他的思绪,他从聊天框退出来,点进手机钱包,看着上面所剩无几的钱。
他们同学聚会每次都是AA,照徐昀杉以前的性子,即使晏廷慷慨地全包,他也会将自己的费用转过去,不带半点犹豫。
刚刚离开时扫到了这顿饭的开销,虽然平均下来给的并不多,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这七年里,发生了太多事。
高三父母经营的公司破产,一夕间什么都没了,母亲本就重度抑郁,那次打击后更是坚持不下去,在徐昀衫高考前的某个夜晚,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公司和房子勉强抵了债,哥哥的病却要一直靠巨额的药物顶着,父亲早就不愿承受,母亲死后更是抛下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出现过。
虽然哥哥的收入还不错,控制自己的病情没什么问题,但三年前他的病发作了一次,花了很多钱,前四年的平衡在一瞬间就打破了。
那之后一直入不敷出。
但无论如何,他不希望晏廷发现他的异常。
出租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来,徐昀杉扫过计费器,手指不着痕迹地攥了攥。
江远定的明天的飞机,离聚餐的位置有些远,住处也选了靠近机场的酒店。
离机场近,但离聚餐的地方远,计费器的数字蹭蹭往上涨。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徐昀杉心中滴血地付了钱,架着江远下了车。
江远喝醉后不怎么闹,只是走路东倒西歪,嘴里总叽叽咕咕的。
徐昀杉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这么带他到达房间,进去后按之前商量好的,给林芊芷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林芊芷大概守在电话前,刚打过去就接通了。
林芊芷激动道:“哎呀!江远,都说要你少喝点了!”
江远打了个酒嗝,拿着手机趴到床上:“没事,没,没喝多少……”
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林芊芷不想理他,又抬头看向他旁边的徐昀杉。
“昀杉,谢谢你啊,后边儿我看着他就行,你现在还要回去吗?要不就在这儿睡吧。”
徐昀杉摇头:“我得回去,还有事儿。”
“这都九点多了,你回去得十点了吧?不能放着明天再做吗?”
徐昀杉抿了抿唇,没解释太多,只平淡地“嗯”了一声。
他执意要回去,林芊芷了解他的性子,也不再多留,徐昀杉刚想说现在就走,林芊芷又开口了。
“我看群里说,晏廷也去了?”林芊芷边说边观察徐昀杉的表情,谨慎地问,“你们说上话了吗?”
徐昀杉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压低了些:“嗯。”
“说什么了?没吵起来吧?”林芊芷说着笑了笑,回忆道,“当初你们俩闹那么凶,几个校长都压不住,我听说晏廷脖子上那疤现在都没消,平时拍摄都要靠化妆遮住呢。”
徐昀杉垂着头,没有说话,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被林芊芷勾起了不好的记忆。
当初高二分文理科,班级全部重组,徐昀杉和晏廷就是在那时遇见的。
徐昀杉和晏廷在班里一直不对付,晏廷总带着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跟谁都关系好,对谁都亲切,像个几千瓦的工地照明灯,晃得徐昀杉心烦意乱,藏到哪儿都躲不开。
晏廷的热情好像不要钱似的,见谁都给,徐昀杉也不例外。开学那天,他找徐昀杉聊天,碰了一鼻子灰,那大概是他第一次遭到拒绝,脸黑了一整天。
之后两人一直说不上话,但光站在一起就能燃起火药味儿,偏偏班主任看不出来,第二学期将他们安排做了大半学期同桌。
两人就像同极相对的磁铁,外界施加再大的力气都没法让他们凑到一起,偏偏谁都不愿意让步,气氛就这么每天僵着,险些没把周围的同学憋死。
徐昀杉和晏廷,任谁看都是相看两相厌的仇人。
背后发生的种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徐昀杉走了一会儿神,林芊芷继续道:“不过这都过去六七年,大家也都成熟了,以前那些事儿现在想想幼稚得很,也都该翻篇儿了。说起来晏廷演的剧确实挺好看,要演技有演技要颜值有颜值,你可以去看看啊,之前一直不好跟你说,我也算他的粉丝来着,江远你真是的,就知道喝酒!好不容易见到晏廷也不知道帮我要个签名……”
江远听到自己名字,望着屏幕傻笑了两声,嘴里不停念叨着圆子。
话题很快转移到小孩子身上,一家三口对着手机其乐融融,徐昀杉见没自己什么事,跟林芊芷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时间还不算晚,又临近机场,地铁站挤满了拖着行李的人。
徐昀杉换乘了三趟地铁,从人挤人到近乎没人,总算到了家。
房子抵押以后,他和哥哥何穆之一直租房,那时他还在上大学,为了节省开销,他没有住宿舍,而是和哥哥蜗居在一个月租一千二的房子里。
A市物价高,房价更是如此,即使在六年前,一千二也只能租到又偏又破的房子,好在房东人不错,住的几年都没有涨价,但后来何穆之病情严重,随时可能送去医院,他们只能搬到靠近市中心的地方。
本就用光了积蓄,又增加了房租负担,那时徐昀杉还在读大学,只能闲暇时做做兼职,偶尔接点画稿补贴家用,何穆之虽然算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但赚的稿费也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药物。
徐昀杉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吃了整整两个月的泡面,每周的睡眠时间不到三十个小时,如果不是身体给他打了预警信号,他还会继续下去。
还好何穆之幼时调养的底子还在,那次大病出院之后,病情又稳定了。写的文章也卖了一些版权,甚至还收到一些编剧的委托,黑暗的小半年熬过去后,日子又平稳了下来。
一年前两人又搬了次家,离市中心稍远一些,房租也便宜不少。
徐昀杉回到家,钥匙旋了三圈,他手指微顿,推门进去,里面果然没人。
房子不大,站门口就能一览无余,何穆之的房间开着,徐昀杉打开客厅的灯,借着光看向房间里的书桌,何穆之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不在上面。
徐昀杉蹙起眉,给何穆之打了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来:“昀杉?你那边结束了吗?”
徐昀杉“嗯”了一声:“你在哪儿?”
“……”
何穆之没立即回答,徐昀杉也不急,他很熟悉这种反应,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
“我在医院呢,可能得住一段时间。”何穆之语气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