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辞盯着原悄看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盼着对方能改口说句好听的。
然而原家这小公子也不知是真的呆还是故意气他,半晌也没再开口。
偏偏少年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无辜,令人气都生不起来。
卫南辞无奈一笑,随手在装栗子的小盘里一摸,想找颗栗子吃,却发觉自己先前早已将栗子吃光了,盘里只剩了一堆壳。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旁人的桌上别说栗子了,连壳都没有,早已被宫人连盘都收走了。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栗子了,他却觉得鼻息间那若有似无的栗子香比方才更诱人,略一回味甚至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宫宴自比武结束后,差不多也就接近尾声了。
不多时,便有宫人招呼宾客们去水榭外的观景台上,说是要放烟花。
如今这季节,入夜后天气还挺冷的,依着三皇子那意思,若是不想凑热闹的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不过今日毕竟是三皇子生辰,众人都不愿扫了兴,于是都跟着宫人的指引去了观景台上,
原悄在星际时代看过很多次烟花,每年到了大小节日,联邦各大城市几乎都会有烟花秀。放烟花这种庆祝方式,从古代一直延续到星际时代,也没有减少人类对它的推崇。
大概是因为短暂又绚烂的东西,确实很容易和浪漫沾边。
若是换了从前,他定要去凑个热闹,也顺便看看古代的烟花是什么样子的。
但今日出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实在没心情看烟花,只想回去找原君恪,将今日的事情都告诉对方。反正三皇子刚才都说了,累了的可以先走,他没必要假客气。
念及此,原悄朝宫人打了个招呼,让对方转告三皇子,随后便带着金锭子离开了水榭。
这水榭并非建在湖边,而是通过几段曲折的木栈道延伸到了湖中。
其实宫里这湖不算大,从水榭到湖边的直线距离并不长,但设计木栈道的人大概是觉得路太短了走着没意思,硬是将一段路七拐八拐搞成了好几个连着的“之”字型。
来的时候原悄与旁人一道走还没觉得什么,但这会儿天晚了,夜风一起,裹着湖里的寒气往人身上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公子,这路窄,您慢些走。”金锭子跟在他后头提醒道。
“也不知道二哥有没有等我,我怕走慢了咱们就得自己回府了。”
“公子放心,二公子就算提前走了,也定然会吩咐府里的马车在外头候着,不会真叫咱们趁夜走回去的。”金锭子道。
“方才没顾上问你,我让你去找二哥,你怎么把卫南辞找来了?”
“小的是半路撞见了卫副统领,他说这种事情找二公子也没用,不如找他。”金锭子道:“小的没法子,也不敢忤逆他。”
原悄闻言倒也没责怪金锭子,卫南辞那行事风格他是知道的,别说金锭子,换了自己只怕也拿对方没辙。而且今日那情形,卫南辞来的确比他二哥来更合适。
唯一的问题就是,二哥知道自己要给卫南辞制弩,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两人正走着,栈道对面来了几个内侍。
他们手里各托着几件披风,想来是怕看烟花的人冷,特意准备的。
这木栈道有些窄,原悄本是想侧身让个路让他们先过,但领头的内侍却先他一步让到了一旁,示意他先走。原悄也没客气,朝他略一颔首便带着金锭子匆匆过去了。
就在他们错身的时候,原悄听到背后那领头的内侍一声惊呼。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这才发觉对方手里的披风被吹得扬了起来。
依着宫里的规矩,内侍来往送东西时,多半不会直接拿在手里,哪怕是衣服这样的东西,也都是叠好了摆在托盘里端着。若是换了平时,他们这么往来惯了断不会出差错,但今夜风大,再加上每个内侍手里都端了好几件披风,这才出了意外。
眼看披风就要落入湖里,内侍下意识就想去抓,没想到身形一个不稳撞到了栈道旁边的木栏杆上,竟是将木栏杆直接撞断了,连人带手里端着的东西全掉进了湖里。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内侍们显然都慌了神。偏偏这时湖里的风势头更甚,内侍们怕披风被吹走会受责罚,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护着手里的东西,一时竟是顾不得落水那人了。
原悄见状忙几步上前,一手拉着金锭子保持平衡,一手朝着落水那人伸出去,想让对方借力上来。但那人不会游水,再加上骤然坠湖慌了神,只顾着使劲儿扑腾,完全不配合。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扑腾出了老远。
“救人啊!有没有人会水?”金锭子问他们。
内侍们纷纷摇头,他们大都是自幼入宫,哪里可能会这个?
有反应快的内侍已经扯着嗓子叫起了救命,想着能将羽林卫叫过来几个。然而这会儿烟花刚刚开始,周围尽是烟花爆裂时发出的声音,内侍们的呼救很快就被淹没了。
羽林卫这时都守在观景台和水榭,没人留意到栈道上的这一幕。
“公子……您要做什么?”金锭子见原悄三两下扯掉了外袍,忙抱住他的手臂道:“公子危险,您忘了上次落水的事情了?”
原悄有过落水的经历,他知道若是再耽搁片刻,那人呛了水只怕会有危险。
而且他是会游泳的,上次之所以会那样纯粹是因为经历了时空裂缝,身体尚未适应。
“快去观景台上叫人过来!”原悄在金锭子身上一推,“跑快点!”
他说罢快速活动了一下手脚,“噗通”一声跳入了湖中。
金锭子反应倒也快,拔腿就朝观景台上跑去。
深秋夜晚的湖水凉得可怕。
尽管早有准备,原悄入水的瞬间还是被冷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他很冷静,知道这种事情需要速战速决。
于是他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落水那内侍便游了过去。
在靠近对方之后,原悄并未贸然出手,而是先游到了对方身后,一手从背后将人控制住了。好在那内侍身量不大,不算特别有力气,虽然挣扎了几下,却没伤害到原悄。
“你别动,相信我。”原悄在他耳边喊道。
那内侍逐渐冷静了下来,任由原悄拖着自己朝着湖边游去。
这会儿功夫,几个等在上头的内侍已经脱了外袍,将袍子连到了一起。几件袍子连起来之后,得有两三个人的身量那么长。他们见人靠近,便将袍子甩到了水里,那内侍两手抓住袍子,随后便慢慢被拽回了岸边。
眼看那人被拽上了木栈道,原悄这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打算游到岸边时,却觉脚下一沉,像是被水草缠住了。
原悄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这时,有人重新将袍子甩到了水里,示意他抓住。
原悄想着拽住袍子一使劲儿,脚说不定就出来了。可他高估了那袍子的坚韧程度,他刚拽住一使劲儿,脚没出来,倒是将袍子相连的扣给拽开了。
“我的脚被缠住了!”原悄朝他们喊道。
内侍们显然也没更好的主意,又有人脱了衣服打算重新将袍子接上一块。
在冰凉的湖水中泡了这么一会儿,原悄的身体已经有了麻木的迹象。
他眼角余光瞥见观景台那边有人跑了过来,便知道金锭子搬来了救兵。
于是他丝毫没耽搁,猛吸一口气沉入了水里,想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脱困。
他摸索着想将被水草缠住的那只脚弄出来,可越是着急越是不得其法。
被冰冷的湖水包裹着,身体正在渐渐失温,这令他不禁有点惶恐。
理智上,他知道今日的自己不会有危险,但情绪上还是会不安……
就在这时,他忽觉背后水波微动,似是有人朝他游了过来。
原悄猜测应该是羽林卫来帮他了,便想提醒对方自己的脚被水草卡住了。
然而对方并没给他任何机会,绕到他背后便强势地将人一把扣在了怀里。
两人的身体在冰凉的湖水中相.贴,原悄瞬间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压迫感。
这人的动作,令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穿过来时那一日,也想起了那个曾救过自己一命的陌生人——那个他曾误以为是同类的人,也是短暂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给过他一点期盼的人。
他至今都没朝那个人道过谢。
他们的恩怨在两营的龃龉间被一笔勾销,只在原悄心里留下了一点不为人知的委屈和遗憾。
而此刻他背后这人,无论是身量还是气场,甚至救他的姿势,都与那日的人十分相似。有那么一刻,原悄感受着背后这人的有力的心跳,几乎要认定他们是同一个人了!
但是这不可能!
当日在长宁湖里救他的是巡防营的人,而今日在场的却是羽林卫的儿郎。
来人并不知原悄的心思,他判断出原悄不会胡乱挣扎以后,很快松开了人,而后沉入水底将原悄那只脚的靴子脱了下来。
被水草缠住的脚挣脱了束缚,原悄下意识就想浮上去。
然而对方却没给他机会,再次从背后将人抱住拖出了水面。
被他这么一折腾,原悄自己都懵了,也忘了挣扎,就那么乖乖让对方抱着拖到了岸边。
“公子……公子!”金锭子趴在木栈道上险些哭出来。
在他旁边,围着一堆人,只是光线太暗,原悄看不清都是谁。
他转头想看看救自己的人是谁,奈何对方将他抱得太紧,令他几乎动弹不得。
直到被人拉上了岸,原悄才得以看清这位“救命恩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