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从仿佛感应到了这视线,抖得更厉害了。
便听萧沐依然是那副平静的声音:“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不要连累旁人跟你一起担惊受怕了吧?”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那仆从腿根下竟洇湿了一片,哆哆嗦嗦地喊了出来:“世子爷饶命!”
殷离愣了愣,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转了几个弯,试图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父皇安排保护他的内应吗?可为什么萧沐一眼就把人揪出来了?
他定定看向那名仆从,暗自心道:虽然不知道你如何露了马脚,但你不会白白牺牲的。
可惜,他本还准备一箭双雕把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侍女一块收拾了,现在看来......他瞥一眼那名侍女,且让你多活几日吧。
王妃冷哼一声,丝毫不怀疑自家儿子的判断,抬手便命府兵将此人拖下去,“严刑逼供,务必将此人的幕后主使查出来。”
那名仆从被府兵拉起时才恍然从惊恐中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认下了什么罪行后,他双腿无力地被拖行着,疯狂摇头大喊:“不不不!这事不是我干的,我真不知道他们会下毒啊,当初他们只让我报信!世子爷明鉴!”
“有什么话,先审了再说。”
王妃又叮嘱了为首的府兵一些审讯事宜后便挥退了众人。
一阵兵荒马乱后,世子院内院又恢复了平静。
王妃转过身,一改方才冷厉的面容,笑吟吟地牵过萧沐的手:“后头的事就交给为娘吧,为娘定会彻查到底,所有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沐儿什么都不必操心,好生静养。”说完,又冲殷离招招手,“我的儿,过来。”
殷离还在疑惑方才那仆从最后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听见这句,虽不情愿,还是扬起一层不达眼底的浅笑,缓缓走了上去。
王妃将两人的手叠在一块,满目慈爱,“公主殿下对沐儿有大恩,沐儿今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公主。”见萧沐乖乖地点头,她又对殷离道:“殿下嫁来王府受委屈了,今后萧家一定会好好弥补殿下,有什么不顺心的,一定要跟母妃说,嗯?”
殷离仍是那副得体的神态姿容,心头却是冷笑。我的不顺心,不都源自于你们萧家吗?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母子两个的伎俩还真是如出一辙。
口中却道:“王妃言重了,我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见他虽处处得体,举止有礼,却不曾改口唤母妃,王妃轻叹一声,因为儿子喜欢人家,也是为了冲喜,她算是仗着萧家的势强把公主讨了来,不怪对方心里有气,只能慢慢用心感化吧。
于是她又对萧沐道:“你这孩子,都成了亲了,晚上怎么还睡书房呢?传出去多不好听,你让旁人怎么看待公主殿下?今晚就搬回去吧。”
二人垂着的眼睑同时抬起,目光微顿。
萧沐有点心虚。身为剑痴,理所当然地认为能把剑当嫁妆的公主也是十分看重剑的。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他们住一块不好吧?万一公主向他讨剑怎么办?他是给还是不给?
想到这他目光一紧,老婆当然不能给!
殷离面上不显,袖下却默默捏拳,心道这病秧子敢上他的床,他就敢让萧家断子绝孙。
但王妃没给他们反对的机会,含笑拍拍二人的手背,毋庸置疑地道:“就这么定了。”
于是当天夜里——
随嫁嬷嬷带着几名侍女进入婚房,捧着一卷书要给殷离授课房中术时,殷离浑身一僵。
他瞥一眼画册上的交叠人影,恨不得当场瞎了眼。
他压抑着厌恶感,看向嬷嬷,“王妃让你来的?”他说时,目光带着不自觉的冷意。
那嬷嬷被这一眼莫名瞪得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后不置可否地哂笑道:“殿下,嫁了人这些都是要学的,学好了才能侍候夫君不是?”
殷离看向嬷嬷,眼中写满不可置信,“我堂堂一朝公主,你竟要我学这些?”
嬷嬷仍是含着笑:“殿下,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嫁了人可就不是......”
殷离冷下脸,摆出一幅怒火中烧的模样:“统统滚出去。”
嬷嬷似还要再劝,殷离便随手拿起桌边茶盏往地上一摔:“滚。”
茶碗应声落地,碎成了渣。
嬷嬷跳脚躲开飞溅而来的碎渣,终于住了口,她面色不善地一旁侍女互望一眼,也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甩了甩衣袖终于退了出去。
直到众人退出门外,还听见里头传来摔碎了瓷器的声音,纷纷咋舌,公主气性真大。
可此时的房内,殷离早已收敛起脸上的怒火,看着砸落一地的碎渣,眼底冷意蔓延开来。
他施施然瞥见被嬷嬷落下的那卷辟火图,微微眯了眯眼,随后提起一角在烛火上点燃了。
待到那辟火图彻底烧成了灰落在地上,他才勾唇冷笑。
想调.教他?做梦。
此时一道黑影从窗后闪过,殷离立即察觉,眸光微微一动,一步步来到窗边,压低了声音对倒映在窗纸上的黑影道:“父皇派你来的?”
那黑影点点头,“殿下,陛下有令,从今日起,铉影卫听您调遣。”
殷离闻言,像是吃了一枚定心丸,连日来的高度警惕都松懈了许多,道:“好,我们的人可是早已潜进萧王府了?今日被关进刑室的那个人,是父皇的人吗?”
原本他还确信那位侍从是自己人,可听见对方被拖走时的那句话,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黑影摇摇头,“不是。”
殷离皱眉,那就是其他势力安插在王府中的棋子了。
“那他今日为何露出马脚?”
那黑影道:“属下这就去查。”说完顿了顿,又道:“殿下,他们萧王府欺人太甚,需要铉影卫救您出去吗?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拼死也为会您杀出一条血路。”
殷离听闻此言立即摇头,“不行。”
“就算要走,我也要光明正大地回宫,否则只会害了父皇。而且就算逃出去,摘不掉这世子妃的名头,我一辈子都无法正名。”他说时眸光睨向黑影,问道:“父皇可有提过能否对萧沐......”
黑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陛下说了,铉影卫以殿下的命令为先,不论殿下要做什么,只管吩咐。”
殷离放心地微微颔首,相信为了夺回北境兵权,皇帝也有默许暗杀的意思,否则也没必要给他铉影卫了,于是他道:“萧沐不能死在我手里,否则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是让远在北境的萧老王爷知道萧沐死在皇室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今日一试,便试出了萧沐不为人知的特殊体质,更休说此人深不可测,竟一眼便揪出了一枚钉子。
日后绝不可以在王府内动手。
殷离沉默了一会,道:“两日后回宫谢恩,你带几个人......”
殷离本做好了准备,想着没有了剑,他还有匕首,发簪,各种暗器,只要萧沐敢进门,他就有把握像昨晚一样把人赶出去。
结果等了一整夜都没等到萧沐。
他疑惑地走到卧房外,想问问下人世子去哪了,结果刚踏出一步,便见昏黄的烛火下,外间的罗汉榻上躺着一个人影。
由于罗汉榻窄短,那人睡姿是侧卧着的,双腿曲起面朝外间,是个蜷缩着的姿势,同时双手交叠在胸前,抱着一柄......剑?
殷离揉了揉睛明穴,再打眼一看,确实是剑,还是他昨晚被抢走的那柄。
而且从萧沐的姿势看来,好像很是爱惜这柄剑。
其实殷离也不太明白这剑为何会出现在嫁妆箱里,只是昨晚手边一时没有武器,看见了便用了,没想到竟被萧沐这样小心翼翼地抱着。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把他抢了来,却又不进婚房,反而抱着他的剑像个珍宝似地搂在怀里。
他回想起婚礼前他听见的传闻,萧沐倾慕被称为当朝第一美人的五公主,爱慕成痴,萧家这才不惜以冲喜为借口强取豪夺。
所以萧沐这样抱着他的剑,难不成是......
因为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