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推拒,便听见殷离道:“世子的功夫好,必能拔得头筹。”
殷离自然是场面话,随口一说,却听得王妃像是得了激励,激动地道:“对!从前你父亲每年都能赢得魁首的金弓,自从他去了北境,萧家再也没人能赢来这荣耀。现在好了,为娘相信你一定能替萧家再赢回来。”
金弓?
萧沐最喜欢的是剑,其次是刀,弓.弩也涉猎,倒不是很擅长。
“只有弓吗?”他问。
殷离如实道:“魁首是金弓,当然还有其他名器,例如第二名是止水剑,还有飞鱼刀......”
听说有剑,萧沐的眼睛倏地亮起来,未等殷离说完便道:“我去。”
话头被打断,殷离一愣,正对上萧沐熠熠发光的眼。
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是盛了月下的一池春水,闪耀着粼粼波光,他不由心脏一紧,喉间也有些发痒,匆忙别过眼去。
这病秧子看来是真手痒了,想借着打猎找人陪练吗?
那我也不是不能再陪你几回。
春猎当日,队伍浩浩荡荡地往猎场行进。
皇帝骑着汗血宝马,在艳红的旌旗下走在队伍最前列,身后跟着皇子及王公大臣等。
殷离身着一身暗红骑装,高马尾随风而扬,颇为飒爽英姿,吸引了不少拥趸的目光,人们交头接耳,啧啧称赞五公主不愧为当朝第一美人。
且这位美人与寻常女子不同,骑射蹴鞠无一不通,马球打得也漂亮,盛京内流传着不少五公主巾帼不让须眉的逸闻。
可人们不多时就看见其身旁并肩而行的一袭藏蓝缠枝纹锦袍的高冠男子,不由大感震惊。竟是萧王府世子。
人们惊奇不已,年前都快死了的病秧子,一个春天竟就活过来了?还能参加春猎!
冲喜还是果然有效的吧?
谁说五公主是灾星,分明是萧家的福星才对。
亦有大量视线投向一身骑装的殷离,五公主未出阁前就,这些看着他或爱慕或怜惜,还有人单纯地好奇。
“不是说五公主是被萧氏强娶的么?怎么我看他们夫妇二人并肩而行,倒不像有嫌隙般。”落在队列后方的官员议论着。
“按照五公主那般的性子,怎么可能屈服?但我看她瞧着萧沐的眼神,倒不像有怨的样子,反倒......”官员压低了声音,“有那么点含情脉脉的意思?”
“胡说!”有五公主的拥趸立即驳斥,“一定是那萧沐用了手段,强逼五公主就范。萧贼寡廉鲜耻!”
听见这句,有人急急抬头看一眼前头的萧沐,随后压低声音道:“诸位大人慎言!”
众人这才悻悻噤声。
他们几个文官自是不知习武之人的听力有多好,哪怕隔着数丈开外,殷离还是顺着风声听了个大概,萧沐更是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俩人的脸色都有点复杂。
萧沐是无奈,他这强取豪夺的帽子是脱不掉了。
殷离的脸色更怪,含情脉脉?哪个蠢货说的?他扭头看去,却只能看见立即拉开了距离,佯装无事发生的官员们。
他皱了皱眉,不自觉地看一眼萧沐,又像是避嫌似地收回了视线,清了清嗓子道:“我天生含情眼。”看谁都一样,他在心头补了一句。
萧沐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疑惑看向殷离,“什么?”
殷离看着眼前人一脸懵懂的表情,心口莫名一堵。
心道算了,无关紧要的流言而已,他向来听得多了,这会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多久浩荡的队伍到达猎场,稍作休整后,皇帝开出了第一箭。
文官武将们呼啸着分散开来,搭弓射箭捕捉被放逐山林间的猎物。
殷离盯紧一只野兔,一面策马一面在颠簸的马背上张开了弓。
嗖地一声箭矢离弦,眨眼之间,百丈开外的灰兔被生生钉在了一片岩石上。
殷离目光发亮,唇线微扬,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好箭法!”
听见这个声音,他面色一沉,正想装作没听见继续前进,可那人已经策马到了他身侧,硬生生挤进他与萧沐之间,“古有养由基百步穿杨,孤看阿离巾帼不让须眉,比古之名将更胜一筹。”
殷离心头冷笑,面上不显,目不旁视地淡淡应了声,“皇兄过誉。”
殷嗣含笑打量着殷离,又回头瞥了一眼至今未开一箭,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萧沐,轻蔑一笑道:“不像有些人明明身子骨不成却要凑春猎的热闹,贻笑大方罢了。”
殷离越过太子看去,见萧沐正仰头望天,然后随手挑了张弓。
他轻笑一声,“春猎非比寻常,身为一国储君,皇兄还是在狩猎上多上点心,少管旁人嫌事,若是如往年一样又被我赢走金弓,就不好了。”
殷嗣闻言非但不恼,还笑着道:“让阿离赢,皇兄心甘情愿。”
便在此时,二人同时听见一身爆裂破空声响起,声音之响亮,足见箭矢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周遭人们同时仰头望去,便见天空中一声嘶鸣响过后,一个黑点从高空直坠下来。
那黑点随着下落越来越清晰,有人惊呼一声:“游隼!”
殷离闻言心头一跳。
游隼飞得极高,速度亦快到目力难极,连他也没有把握射下。
他扭头一看,见萧沐正收了弓,视线下移,撞向殷离的目光后,微微一笑。
所有人都用震惊不已的目光看向萧沐,简直不敢置信,“这不是萧沐射下的吧?”
不久后有侍从捡回了游隼,高声呼道:“箭尾是白翎,萧世子的箭!”
众人哗然。
这病秧子这么强吗?竟然能将高飞的游隼射下,今年的金弓岂非......
萧沐瞥见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殷嗣,忽然想到了什么,俯身过去在殷嗣耳边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刺客怎么不来了?”
殷嗣闻言瞳孔一缩,如临大敌般道:“你胡在说什么?”
他确实下了令,可刺客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让萧沐提前知道了?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隐秘,知道的只有他身边最知根知底的亲随,难不成......
光是一个念头闪过,殷嗣就背脊发凉,又惊又怒。
谁背叛了他?!
萧沐没看懂太子几近惊恐的目光,继续道:“你别轻易放弃,失败乃成功之母,让他们来吧。”
萧沐以为自己声音压得足够低,常人若非有功夫在身,在这种呼呼的风声里是断然听不见这话的,然而殷离还是全听见了。
殷离心里咯噔,诧异看向萧沐,这病秧子想干什么?震慑太子吗?可太子并没有派刺客,都是他假扮的。再让这俩人对上几句,恐怕他假扮刺客的事情就要暴露了。
不能再让他们聊下去,殷离正欲找个由头将萧沐唤回,却听见殷嗣的声线都绷紧了:“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殷离眯了眯眼。
虽然殷嗣隐藏得很好,但他还是看出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惊怒。
那是心虚的表现。
什么意思?这家伙真派刺客了?
不对,如果是这样,王府不可能至今没有动静,难道......
他正思索着,便听见萧沐淡淡道:“这样啊。”
萧沐心想也是,哪有人会承认自己派了刺客的?可他是真的想劝殷嗣别放弃,不过以他的身份怎么说都没用吧?
算了,萧沐想了想,道:“抱歉,大概是我弄错了。”他说完又坐直了,似乎被其他猎物吸引,策马离开。
殷嗣蹙足原地,莫测地盯着萧沐远去的背影,岂有此理!
什么叫别轻易放弃?什么叫失败乃成功之母?这何止是警告,更是赤裸裸的嘲讽!
这是看不起他,笃定他无论如何刺杀不了自己吗?
萧沐,孤定要你狗命!
殷离回头看一眼殷嗣,一眼看穿对方掩藏在表面镇定下,汹涌的怒火,不由轻笑了一声,亦策马跟了上去。
这病秧子,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嚣张跋扈又诡变多端。
不过撂下两句话,就把殷嗣刺激得方寸大乱。
想到这里,他竟升起了久违的好奇感来,竟想看看后续会怎么发展了。
不过......他又想了想,萧沐没有料到那些刺客其实并非太子派来的,这种错误的关键信息会不会对萧沐的判断造成影响?
肯定会的。
殷离思索片刻,最终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帮这病秧子留意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