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听白殊连说两次,便知自家郎君已经做下决定,只得委委屈屈地应是。
薛明芳和东宫护卫们齐齐翻身上马,围在车子两旁驱马前进。
白殊坐在不算宽敞的车厢里,透过车窗看向骑在马上的薛明芳,忍不住在脑海里和小黑抱怨:“也不知道这身体什么时候能恢复到可以骑马的程度。”
白殊坐的马车里进了东宫还一路往后方行去,期间薛明芳和护卫们都催着马先往前跑不见了。
等白殊下得马车,接他的是一个自称冯万川的宦官。白殊依然是微微躬身行礼。
冯万川自是赶忙避到一旁,口称不敢,目光在白殊怀中的黑猫上停顿片刻,倒是没说什么,只客气地道:“楚溪侯请。”
白殊被他引进一处不大的偏殿,在下首位坐下。不一会儿就在婢女开始上菜,同样精致的菜肴分别摆在上首与下首两张案几上。
菜上完,冯万川留下一句“还请楚溪侯稍待”,便退出殿去,还关上了殿门。
白殊环视殿内一圈。他原本以为薛、张、贺兰三人会做陪,不过现在看来,太子是想单独见他——至少表面上没有旁人。至于屏风后会不会躲着人,又是另一回事。
他也不着急,径自拿起筷子,从每盘菜里都挑了一点夹进碗中,再拿起碗晃晃,倒在空的小碟里,摆在地上。
黑猫从他腿上跳下,凑过去每样都舔舔,就一边吃一边在白殊脑中说:“没有毒,放心吃。”
白殊便又给它多添一些,自己也放心开始吃。从清晨到现在他就吃了个肉饼,先前光顾着抓紧时间补眠,刚才被马车一路晃过来,还真是饿了。
谢煐进殿时,看到的便是一人一猫吃得畅快的模样,白殊身前案几上的菜都已经去了一半。
白殊听得人进来,转过头见到沉着脸的谢煐,却是毫不慌乱,抽出手帕擦擦嘴,甚至都没起身,只坐着行了个礼,轻轻浅浅地笑道:“请太子殿下安。”
谢煐自小被人怠慢惯了,原先也没介意白殊的无礼,只看着他这样一笑,倒是禁不住蹙起点眉头——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没上回那一笑顺眼。
白殊不怎么有诚意地解释了句:“抱歉,东宫的厨子手艺太好,我一时没忍住。”
谢煐揭袍坐下,淡淡地道:“既然合楚溪侯的口,便吃完再说话吧。”
白殊没客气,真就举起筷子继续吃。
来之前他便已经想好,既然准备和太子长时间搭伙,那装模作样也不是长久之道,怎么舒服怎么来才不会委屈自己。何况,于太子而言,恐怕他越是离经叛道,太子才越能放心。
白殊原是长年的职业军人,吃饭的速度并不慢,没多久就将所有食物一扫而空,还真心实意地再次夸赞东宫厨子。
谢煐放下筷子,开门见山:“你让孟大送来的东西,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步入正题,白殊笑道:“不是。”
谢煐双眼微眯,等着他下文。
白殊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这儿还藏着很多于国于民有大用的东西,但并不是我的发明创造,而他人的智慧结晶。殿下可将我的脑子想成一座书库,那些东西就只是放在里面而已。”
谢煐轻哼一声,唇角扬起嘲讽:“你是不是看我像傻子?”
“不敢。”白殊失笑,“殿下可能不相信。其实,我曾在梦中拜得一位老师,那些东西都是老师放于我的脑中,让我时时参详。只是我太愚钝,很多都参详不透。现下既和殿下有缘,不如就献给殿下了。”
谢煐面上却是嘲讽更甚。
白殊眨眨眼:“殿下尽可去查我,我身旁的确没有其他人。不管此事是否匪夷所思,总归这些好东西都是真的。”
说完他又一叹:“天子与国公都逼着我去死,我也只能向殿下求一条生路。”
谢煐敛起表情,不作声地细细打量他。
白殊好整以暇,手下还在给跳回自己腿上的黑猫揉肚子,缓缓地继续说:“何况,国师的谶语也是有意让殿下与我合作。若是我俩闹翻了,说不准还真有什么大危难。殿下心怀社稷,还望考虑一二。”
谢煐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沉声开口:“你就不怕我上位之后杀掉你?”
白殊回视着他,扬起的唇角弧度微微变幻:“等殿下真认识到我能提供的助力,怕是到时舍不得杀我。一纸和离书,换一段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才是于你我最有利的选择。”
谢煐又看到昨日那样的挑衅笑容,心中突然没来由地舒坦了些。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冯万川喊“殿下”的声音。
谢煐叫声“进”,冯万川推门进来,先是看一眼白殊,才躬身说道:“孙内侍来传圣上口谕。圣上听闻殿下将楚溪侯接来,便让楚溪侯顺便也进宫里一趟。孙内侍在外头候着接人。”
谢煐原本已经和缓些的面色猛地又沉下几分。
白殊倒是不见恐惧,抱着黑猫起身:“那臣便先告辞了,谢谢殿下的款待。”
冯万川转身带路。
白殊却没急着跟上,反而向着谢煐案前走去,弯下身行礼。
同时,他低声道:“若是殿下真决意要去北边,还请将我一块捎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