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煜制,在京五品及以上官员须朝参,正三品及以上官员在朝会中有座。
休沐后一日,谢煐端坐在御座台阶下方最靠前的椅子里,一如既往地没个好脸色。
龙椅上的嘉禧帝懒懒地听着官员奏报,偶尔应上一两句。
今日没什么要紧事,很快大殿中就安静下来。只是,正当孙宦官要喊退朝之时,谢煐站起了身。
“臣即将大婚,请陛下召臣外祖卫国公回京受礼。”
他话音落下,众官员面色都有些古怪。
嘉禧帝为何不同意卫国公回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太子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大煜制,皇子成婚之时,因帝后不便离宫,由外祖父母代为受礼。即便是公主出降,为表公主为君附马为臣之意,亦是相同。若外祖父母不在世或实在不方便,才往下轮到皇室宗亲。
如今薛家一众小辈儿郎挑起北疆边防,已无须年迈的卫国公坐镇,召其回京合情合理。
当然,如果嘉禧帝真不乐意,也可把当今皇后的娘家硬指为太子外祖。只是那样一来,以太子的脾气,说不定真会借题发挥抗旨不遵。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绷起心弦,殿内气氛一下变得紧张。
嘉禧帝却没有现出不悦。在决定下旨赐婚之时,他便已想到这一层,权衡良久,觉得自己对京中的控制已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反而是卫国公会成为薛家在京里的最重要人质。
不过,他也不会立刻让太子如愿,此时只说:“卫国公统领北疆防务,众多军务都离不了他,突然召回京恐让边防出现漏洞。先发个旨,让老国公好好安排一下,大婚之前进京便可。具体时间,一会儿让政事堂议一议。”
谢煐没再多争,躬身谢恩。
倒是群臣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这么个一触即发的问题,没想到竟然简简单单就揭过去了。
却不料,就在这时,太子紧接着又抛出一个惊天消息。
谢煐道:“前日国师言,臣与楚溪侯合婚,将气冲紫微,大婚后不宜再居内城。臣自请搬迁,望陛下早日赐府,方便工部与内侍省做准备。”
这话听得众人心头都是一震——气冲紫微?什么意思?这是暗指太子与天子即将正面拼斗?要太子退让?
也有脑子转得快的,马上想到太子一旦迁出东宫,便不再受制于禁军,这必然不是天子所乐见。
立刻便有人出列:“储君安危关系江山稳定,向来居于内城以便禁军护卫。臣以为,搬迁一事极为不妥,当请国师另想他法化解。”
但也立刻有人反驳:“国师难道不知此理!若能有其他办法,哪里还会提这事。事关天子,便当以陛下为重。臣以为,应准太子所奏。”
随后又有不少人出列发言。有急天子之所急,力阻储君外迁的。也有一根筋,非说不同意便是罔顾龙体安危的。还有和稀泥,以三月准备期太短为由,建议将婚期延后,等待国师另寻他法的。
嘉禧帝看向谢煐,心中冷笑着拍了拍龙椅,孙宦官立刻长喊一声“肃静”。
待下方众人安静下来,嘉禧帝沉声道:“如今国师谶语在前,太子须早日大婚,安定人心。”
这一句,就是先锤死了婚期不可改。
他接着道:“太子迁居非同小可,这事交给政事堂议。便是真要迁,也得先议出个章程来。”
谢煐自然也没指望他能当场表态,要的只是将此事传扬开来。只要朝中官员知道了,那稍后传到民间便是顺理成章。
孙宦官看再无人说话,叫了退朝,扶着嘉禧帝离开。
谢煐站在群臣之首,转身在众人的悄悄打量下快步出殿。
朝会是开大会,政事堂议事则是天子与重臣开小会。遇下诏敕之事,决策出于政事堂,因此政事堂才是整个朝廷的权力中心。
在大煜,依制进入政事堂的官员,有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御史大夫。另外,皇帝还会视需要安排几位有才干的低品级官员加入,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现在政事堂里坐着的,除谢煐之外,还有八人。
嘉禧帝近几年精力不继,除非有军国要务,基本不再参与政事堂议事,只在事前提要点,事后听禀报。
白泊作为嘉禧帝心腹重臣,不仅位居首相,还兼直领吏部,手掌官吏任用之权,现今在政事堂中可说是代天子言。
今日他也领着众人先讨论完一应紧要政务,最后才提到嘉禧帝在朝会上交给政事堂的两件事。
白泊知道嘉禧帝的心思,自然将卫国公回京的日子压到最后:“圣上原先看中五月上旬的日子。北疆寒冷,我看,待四月开冻之后,再让卫国公回京,路上也不那么辛苦,赶在四月底抵京便可。”
说完,他看尚书右仆射:“李公辖兵部,军务上可有什么不便?”
右仆射看看谢煐,见他只是垂眼听着,没有反对之意,便道:“并无不便。”
这事是嘉禧帝在朝上定的调子,没什么好讨论,只要太子不闹,众人便都按着天子的意思来。
重要的是下一条。
白泊扫视众人一眼:“那来议议太子迁居一事吧。大家看看,何处合适太子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