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
据说是一名过路人,无意中发现巷子里有两个人斗殴,当即报了警。
警方赶到后将两人迅速控制,因为季明俨跟古先生都伤的不轻,于是先打了120送到医院。
经检查,两人都是轻伤,古先生的伤多在头部,眼睛跟下颌都轻微骨裂,季明俨身上以及脖颈都有伤,最重的一处伤在肩头,也是肩胛骨骨裂。
询问两人谁先动手,两个人却各执一词,季明俨说是古先生,古先生则指认是季明俨先挑衅。
至于动手的缘由,古先生只说是因为一个误会,季明俨却始终沉默不语。
警方发现事有蹊跷,经过耐心的调查审讯,季明俨终于承认,自己“知道”古先生一直都在家暴自己的女儿,古先生大概是恼羞成怒,突然从背后袭击,自己还手不过是正当防卫。
可要问他到底从哪里知道的古先生家暴的,他又说不上来。
有了季明俨的证词,再审讯古先生的时候,警方提出了“家暴”的问题。
古先生却满脸苦笑,只说是现在的青少年太过叛逆,总是无事生非的编造谎言,但是亲戚朋友、甚至自己的妻子都可以证明,他绝没有虐待过古纤纤一丝一毫。
事实也的确如此,其实早在古纤纤被害的那段时间,警方就曾对古家进行过缜密的排查,不管是朋友,亲属,同事,大家提起古先生均都赞不绝口。
在众人的印象中,古先生事业有成,斯文礼貌,又乐于助人,没有任何的不良记录。
古先生的妻子秦婉是个家庭主妇,平常负责带孩子,整理家务等,也同样没什么异常。
现在古纤纤的案子早就定案,凶犯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作案过程也交代的十分清楚,而且从古纤纤尸体上检验出的DNA也确凿无误,不存在出现误判的可能。
别说季明俨的话没有什么证据佐证,就算古纤纤真的给家暴,也跟奸杀案没有什么真正的联系。
问话之后,因为没有别的进展,古先生那边又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表明自己不论如何都不该跟一个青少年动手,他主动提出赔偿,希望可以达成和解。
警方因而询问季明俨的意愿,季明俨听说古先生要和解加赔偿,气的冷笑起来:“我不和解!是他先动的手!今天他怎么对我的,当初他也怎么对待过古纤纤,就算古纤纤不是给他杀的,他也是帮凶!难道就因为古纤纤死了,这件事也就得跟着完了?!”
负责审问他的警官:“季同学……你总说古先生先动的手,你是正当防卫,但他的说法正好相反。而且以他的身份来说,他不可能先动手,也没有要动手的理由。”
“他想杀人灭口,他是害怕那本日记本!”季明俨脱口而出。
“日记本,什么日记本?”警官睁大双眼。
季明俨本来不想提这个的,因为他隐隐地有一种感觉——姑妄听的存在,有些诡异。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说出此事。
看出了他的犹豫,警官严肃地说:“季同学,虽然古纤纤的案子已经了结,但是如果有什么新线索,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
季明俨低下头:“有新线索又怎么样?人不是他杀的,他只是帮凶,你们也没办法定罪。”
警官:“如果你所说的是事实,我们或许不会因为古纤纤的案子定他的罪,但是毕竟还有家暴法,如果家暴真的是事实,他绝不会逍遥法外。”
季明俨的眼睛先是一亮,继而想到那本不存在的日记本,没了日记本就没有证据。
他的脸色瞬间黯然下来。
警官看出他神色的瞬间变化:“季同学,你还有什么顾虑?”
季明俨终于下定决心:“我也说不明白,可是我知道他在心虚,从在姑妄听开始就不对头了……”
“姑妄听?”
“是一家在什因街的饮料店。”
警察愣了愣:“跟这个‘姑妄听’有什么关系?”
季明俨将俞听故意提起古纤纤遇害,以及日记本的事告诉了警察:“具体你们可以去找俞听,我觉着……她好像知道更多。”
季明俨知道倘若自己选择和解,这件事恐怕就此完结,不会再有人提起。
所以他非但不肯和解,而且还嚷嚷着要追究古先生的“谋杀”罪,所以警方一时也不能放手这件案子。
可是在什因街上来来回回找了数遍,却都没有找到季明俨所说的“姑妄听”,而且工商等部门里也完全没有注册。
这个结果,对季明俨来说却并不很意外。
甚至……隐隐地跟他心中所料到的结果不谋而合。
但是也因为这个,警方对季明俨的话产生了怀疑,毕竟他若是撒谎,那他先前所说的对方先动手的证词就有些岌岌可危了。
这天季明俨出病房透气,无意中却看见古纤纤的母亲秦女士领着五岁的儿子从走廊上经过。
季明俨一愣之下醒悟过来,她一定是来探望自己的丈夫的。
当下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季明俨拔腿跑了过去,终于在秦女士将上电梯前拦住了她。
秦女士对季明俨并不陌生。
古纤纤出事后,学生们自发到古家吊唁慰问,但是在一片花季少女之中,最先被看到的永远是季明俨,活生生地演绎了什么叫“鹤立鸡群”。
只是秦女士并不觉着很震惊似的,她回头看着季明俨,目光在他的脸上伤处跟肩头看了眼,刹那间眼底掠过不为人知的一抹恐惧。
然后她勉强笑着问:“季同学,你有事吗?”
“秦阿姨该知道是我跟古纤纤父亲打架的吧。”
“我听他说了。”提到“他”,秦女士的目光往旁边一溜,像是在刻意躲闪什么。
季明俨问:“那他可告诉了阿姨是为什么吗?”
“只是个小误会而已,”秦女士满脸坦然,“我先生都告诉我了,他还说……他其实也不愿意这样,所以想主动承担大部分责任,不知道为什么季同学一直不肯放手呢?”
说到最后,秦女士叹了口气,感伤地说:“你总该知道自打古纤纤去世后,先生跟我都悲痛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何必无事生非的弄出这些事来,打扰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呢?”
季明俨没想到秦女士会说出这种话。
他的脑中有刹那的空白。
“是我无事生非?”季明俨无法置信,“你的意思是我诬赖他家暴吗?”
这个世界简直黑白颠倒,季明俨的眼前却又冒出在巷子里、自己差点给古先生掐死的时候所看见的“幻象”。
虽然仿佛是幻象,但是季明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相信那是真实的,虽然丑陋,狰狞而残忍,但那才是藏在古纤纤笑容底下的血淋淋的真实。
秦女士说:“当然了,我自己的丈夫难道我不清楚?”仍是理所当然,轻描淡写的样子。
她身边的小男孩十分规矩,并没有普通男孩子们在这个年纪该有的顽劣,自始至终安静地一动不动,让季明俨几乎忽略了还有这么个小孩子。
秦女士微微仰头看着少年难以言喻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犹豫。
却仍是冷静地继续说:“季同学,算是我替纤纤向你求个情,看在纤纤的面上你就不要再继续了,先生愿意和解赔偿已经是最大的诚意,咱们就息事宁人的,让纤纤安息不好吗?”
季明俨无法按捺心中的怒意:“你、你替古纤纤求情?”心里又冷又怒,季明俨的声音几乎发颤:“你凭什么?难道那个畜生打她的时候你没有看见?你明明在场,还有……他!”
季明俨指向那乖巧的小男孩:“你们明明都在场都看见了,那如果不叫家暴那什么才叫!你是她的妈妈,当母亲的不是该护着孩子吗?那时候你不出声,这时侯她死了你还叫我‘息事宁人’,你居然还说‘看在纤纤的面上’,说这些话你亏心不亏心?!”
秦女士的脸色煞白。
她突然没有了之前的镇定,有些惊慌失措:“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咳嗽。
秦女士跟季明俨回头,却见身后是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古先生,他受伤的眼睛给纱布蒙着,只留下了一只左眼,冷飕飕地看着秦女士。
秦女士见了古先生如同见鬼,拉着小男孩儿忙不迭的离开了。
季明俨盯着那恶鬼般的家伙,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些行动不便,以及这是在医院里,季明俨真想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