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玄之起了身,端坐在床沿边上,庄严肃穆,“从即日起,我以宗主的身份任你为少宗主,待我退位之后,便由你来执掌宗门。”
余惊秋错愕不已,双掌覆地,“弟子不能。”
“如何不能?”
余惊秋说道:“弟子难当大任,也无心宗主之位,师父……宗主实在应该另觅人才。”
“那你说说,宗内哪个弟子比得过你?”
余惊秋俯地,肩后一缕青丝垂落在耳畔,轻声说道:“山君虽有武学之才,却无治理宗门的才能,师弟师妹都是可造之材,就是各位长老也比弟子要合适些。”
楼玄之不以为然,“东西总是慢慢学才会的,届时诸位长老也会帮协你。”
“师父……”余惊秋抿着下唇,实在为难,她从未想过接任宗主之位,意识中出现过的,大概也只有在澄心水榭听雨、写字、练剑、恍然便是一生。
这宗主之位,想必有许多人是想要的,她不想要,给那些有意之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楼玄之道:“山君,这便是第三件事。”
余惊秋抬头望着楼玄之,诚挚道:“师父,山君自知性子太柔软,宗主是一门支柱,外御强敌,内安宗门。”
楼玄之说道:“所以要有慈悲心肠。”
余惊秋道:“更需要铁腕手段。宗主之位要的是坚韧明睿,杀伐果决之人,山君不合适。师父,宗门的传承关系宗门未来,还希望师父收回成命。”
楼玄之坐在床边,定定地出了会神,宗门上下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利字当头时,人心难测,他怕自己的徒儿们得了高位,有人要为难他们,又怕徒儿们没有地位,无人庇护他们,传谁宗主之位一事,在他心里衡量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却忽略了徒儿们自己的意愿。
良久,楼玄之轻叹一声,“好,师父不强迫你,这事暂且搁下,师父再考虑,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
“是。”
“山君啊,除了这三件事,师父还有一件私事想要求你。”
“师父有命,徒儿无有不从。”
“你师妹……”楼玄之苦笑两声,“她是我一块心病,我总怕她走上歪路,若今后我不在了。”
“师父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老了总有这一日的。若是你师妹真有误入歧途那一日,你看在我面上,能护则护,能劝则劝,若不能时,想必已是弥足深陷,铸成大错,你不必再留情面!”
余惊秋安慰道:“师父过虑了,镜儿偏激,只因她年小,但大的是非黑白,心中还是清楚的。”
“若那些是师父瞎操心,是最好了,你性子太软,她性子太强,正好互相弥补不足,若你师妹俩人和睦,互相帮衬,在这宗门内,无论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楼玄之总是不放心,知女莫若父。先前向余惊秋说起焦岚为护她娘亲和阿姐,在外流落多年,也是希望余惊秋记得这份恩情,届时待他不在,余惊秋也能尽力维护楼镜。
这是他一个做父亲的私心。
等到余惊秋从书房里出来时,天色反倒比先前更阴沉了,雨势转大,她走到庭院下,似神游天外般,连廊下的雨伞也忘了拿。
楼彦站在一旁,她也未发现,直到楼彦出声,她才立住了脚,歉然道:“师叔。”
楼彦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时,试探问道:“你师父告诉你了?”
余惊秋道:“师叔也知道我的身世罢。”
“孟家的事,你师父不告诉你,也是有他的苦衷,他不希望你在仇恨里成长,而且阳神身份不同寻常,他自要小心行事,你莫要怪他。”
“我明白师父的苦心,师父从小养我教我,待我之心,日月可鉴,我怎会怪他。”
“如此就好,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他委你重任,你还当振作,莫要太过伤心。”
“是,弟子明白。”余惊秋如此答道,但神色依旧萎靡,辞别了楼彦,也不打伞,走在凄凉山雨中,从逶迤小路独自回去了。
余惊秋走后不久。楼彦一瞥另一边方向,那里走来一人,行礼道:“楼师叔。”
“可是你师父有事?”
韩凌手里握着画卷,笑道:“我是来找余师姐的,我有话跟她说,昨日耽搁了,今日去见她,又说她到书房来了。”
“哦,你错过了,她已经走了。”
“那弟子也告退了。”
楼彦笑了两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