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贤弟似乎清减了。”男人似乎是在度量他的身形,手臂在他肩上轻轻按过就收了回去,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股微不可察的久居高位的强势。
谈殊仿佛被引导着,心神沉入到剧情中,轻笑一声,眉眼疏朗,“是吗?或许是这几日连日赶路累的吧!贺兄若是看不惯,倒不如请我吃几顿好的,或许就长回来了。”
贺琛深深地凝视着他,随即抚掌一笑:“有何不可?”
初见时,他们是一见如故的酒友,于临江酒楼之上挥斥方遒,谈诗论道。
而今,他们是面和心离的知己,皇朝倾颓下,他们各有主张,明明怀着同一个目的,却渐行渐远。
谈殊能觉察到他还是他自己,但那种平静之中,又掺入了一点儿故作疏放的无奈,对好友道路的不认同,以及最深最浓厚的……对知己最终陌路的叹息。
这顿饭像是两人之间默契的道别,他们摒弃了政见上的种种不合,回归到了初见时赏景论诗的状态。
直到最后谈殊——明朝起身。仍坐在椅子上的贺琛手中拿着一杯酒,朝他轻轻举杯,仰头满饮。
江边栽种的杨柳开了满树的花。柳絮随风吹入楼中,模糊了贺琛的眉眼。
这一幕反反复复地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谈殊醒来时,除却心口还残留着一丝属于明朝的心绪之外,就只记得那双泛着血色的黑眸。
心口还在发颤,谈殊摸了摸嘴唇,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
手机在不断地震动,谈殊捋了把微湿的额发,半抬起身接起。
“喂,谈哥,你醒了吗?”助理小林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谈殊应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入口微温。
谈殊一怔,睡前的种种画面与梦中的对戏一同涌上脑海,挤得他心底蓦然生出了十分的气。
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上似乎有睡过的痕迹,谈殊冷着脸将它丢到床下,然后看也不看地爬起来换衣服。
小林是过来接他一起去片场的,谈殊换好了衣服,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拿上了行李箱出门。
王导这部剧名字就叫《定山河》,是部古风权谋剧,拍摄地点就定在市内的古装影视基地内。
谈殊和小林匆匆赶去,剧组那边已经有人提前过来接他们了。
“赴老师?”谈殊下了车,一进基地大门,就见一个穿着玄色长袍头上带着假发套,面容俊美而熟悉的男人靠在墙边,半垂着看手机。
说实话,赴欲雪其实是那种凌厉深邃的长相,但不知是不是他唇边常带笑意的缘故,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柔而俊美。
而如今他穿了一身的黑,眉眼被造型师勾勒得凌厉,薄唇微抿着,那种优雅慵懒而又矜贵强势的复杂的形容放在他身上,不见一点儿违和。
谈殊心头升起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微妙,像是敏锐地察觉到危险靠近却找不到源头的猫,眼底掠过一点儿疑惑。
刚靠在墙边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循声抬头,看见谈殊之后,轻轻一笑:“我是过来接你们的。”
他目光在小林身上轻轻扫过,随后又收回目光:“要先过去酒店吗?”
小林只觉得神经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谈殊。
谈殊手里还拉着个巨大的行李箱,闻言自然点头,“那麻烦赴老师了。”
“好友之间,贤弟何必这么客气?”赴欲雪挑了下眉,直接化用了句剧本里的台词,含笑道。
该说影帝不愧是影帝,赴欲雪不过随口一说,气质就和贺琛像了三分。
……也与梦中和他对戏的那人像了三分。
谈殊神色微动,认真地抬起头,往赴欲雪身上仔细看去。
然而对方站在太阳底下,影子被阳光拉得深长。那双眼眸含着微微的笑意,不像黑影般是恶劣的亲昵,而是淡淡的温柔,如落花深潭。
“怎么了?”赴欲雪注意到他探寻的目光,垂眸笑问。
谈殊回过神,笑了笑:“就在想……怎么会是赴老师过来接我们的?”
“因为闲着没事,过来接一下给我送过礼的邻居也不是什么大事吧。”赴欲雪转身在前带路,玩笑道。
谈殊跟在他的身后,闻言也跟着勾唇轻笑。
过了一会儿,他垂眸,脚步踩在赴欲雪的影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都在想些什么。
赴欲雪似乎确实只是单纯来接他一下,将他带到酒店放好东西之后,就又带他去了一趟片场。
谈殊今天刚到,暂时没排他的通告。他跟着去熟悉了一下位置就回了酒店收拾东西,赴欲雪则被火急火燎赶来的王导抓了个正着。
“你好端端地抢场务接人的活儿干嘛?”
王导看着谈殊离开的身影,转头就问赴欲雪。
他是挺纳闷的。
“去看猫。”赴欲雪姿态优雅地靠在椅子上,仔细看去,甚至还带着一丝古韵。
猫?王导更迷糊了,寻思怎么,谈殊出来拍戏还带猫了?
赴欲雪也不明说,将手中喝了一口的咖啡放下,还点评一句,“太苦,太酸。”
……速溶咖啡你屁话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大佛,王导敢怒不敢言,心里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