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画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头发衣衫都被大雨淋了个透湿,眼里透着诡异的红光。
他弯唇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皱皱眉,看见秦东意这样子,心里无端生出些烦躁来,连带着脑海中也有些微刺痛。
“我原本不想,秦东意,你逼我的……”
他喃喃地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想上又不敢上的那些人。
疯狗、杂种、祸害、扫把星……
那些人的脸变成了一张张狰狞的鬼面,大声咒骂着他。
楼画抬手捂住耳朵。
好吵,他想把那些人都杀了。
“楼画……”
然而就在这时,他耳边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楼画愣了一下,回头看去,秦东意正抬眼定定地望着他。
他没有多言,但想说的话都写在眼睛里,一句一句说在楼画耳边:
疑惑,失望,陌生,你变了,你不是他。
我不需要你。
“你闭嘴!!”
楼画后退两步,随后足尖轻点,逃也似的离开了。
身后一阵哄乱。
楼画却没去管,他没回疏桐院,而是自顾自去了之前他待过的那处山牢。
被他打碎的那片山头早在前几日就被修好了,甚至还又加固了几分。
楼画快步走进去,顺手还布上了自己的结界。
他像只小兽一样,习惯性缩在了山洞的角落里。
他捂住耳朵,但耳边嘈杂的幻听仍未断绝。
有滴滴点点的血顺着他下巴淌到衣襟上,很快便将白衣染上一片红。
他抬手擦了擦,但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乖宝,你何苦呢,虽然你和龙髓相适度很高,不会有秦东意那么严重的反噬,但强行调动肯定也不好受啊。”
应龙来不及生他的气,目下像个苦口婆心的长辈。
楼画微微皱着眉,没回答他的话。
山洞外雨声淅沥,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
他一直盯着地面发呆,人有点恍惚,再抬眼的时候是听见了前方的脚步声。
雨已经停了,山洞里结界外也多出了一个人。
莲垚长老皱着眉,站在结界外看着他。
楼画这才想起来,秦东意刚刚用了应龙息,想来现在正受着反噬之苦。
楼画大概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弯唇笑了一下:
“来放我的血,救秦东意?”
但令他意外的是,莲垚却轻轻扬起下巴:
“他们确有此意,但被我赶走了。救不救他是你的事,没人能逼你,我只是来看看你。”
楼画没当回事。
随后,他又听莲垚认真道:
“我发现你很奇怪,说你爱秦东意,你又天天想着法折磨他。说你不爱,你又总为了他不惜伤害自己。你到底是不懂,还是以此为乐?”
“楼画,永远别为了外人而活,命是你自己的,至少别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在爱别人前,先学会爱你,懂吗?”
莲垚虽然和戊炎他们是同一辈的修士,但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她面容明艳依旧,黑色眼瞳里映出了楼画的影子。
往日严苛泼辣的人难得心平气和跟一个人说这些,但楼画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
他笑了两声,最终叹了口气:
“爱自己?我们很熟吗,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医者渡人,又是你的长辈,看不下去罢了。”
看他这样子,莲垚眉皱的更紧一些。
她一甩袖摆,却是默默从楼画身上移开了目光。
“可笑。”
楼画嗓音有些哑,他定定地看着莲垚:
“你说得轻巧,但这命给你,你要不要?留着这样的怪物苟活世间,还不如在他刚出生时就一把掐死,你说对不对?”
“而既然我活下来了,正如你说的,命是我的,想做什么也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着外人教育。”
楼画湿透的黑发贴在脸颊上,衬得一张脸惨白。
他暗红色的瞳仁里映出莲垚的身影。
莲垚似乎被楼画的目光烫到了。
她抿抿唇,竟没再说话。
“莲垚长老,麻烦去告诉那帮老家伙,想要我救秦东意,那就让他们滚远些。”
楼画揉揉太阳穴,重新合上眼。
莲垚沉默半晌。
她看着角落里的楼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自己转身离开了。
而楼画的话也很快被带到。
秦东意目下正被龙息反噬折磨,其严重程度,就算把清阳山所有水属性灵力的修士集在一起也于事无补。
他们要是想要秦东意活,就只能乖乖听楼画的话。
所以,虽然再不甘心,戊炎终究还是大手一挥,让所有人撤离了疏桐院。
等看到那群人都滚干净了,楼画才解开自己的结界,从山牢中走了出来。
疏桐院大雪纷飞,积雪到了楼画脚踝处。
他有些恍惚,散步似的走近那一屋暖光,边在识海中问应龙:
“你说,恨和爱,既然不分彼此,那应当都是一样的吧?”
听见这话,应龙警惕道: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楼画弯起唇角,他踹开了屋门,雪花争先恐后从门外飘进来,又被室内的温度化成了星星点点的水渍。
“我只是想到,除了喂血,似乎还有另一种方法能把龙髓的寒性喂给他。但这样的话,他大概是该恨我了。”
“我这么脏,他那性子肯定受不了。所以沾了我,他就不会去靠近别人。”
楼画随手脱掉了外衫,微微挑眉,在解开衣带前,他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老长虫,把你的五感封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