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江十分别扭地跟在韩兑身后,不远不近,不紧不慢。他很排斥这件事,但既然答应了,就不得不干完。
韩兑时快时慢,时停时走,故意逗李小江。经过一片树林时,他往里头一钻,人消失了。
李小江跟着跟着找不着人了,急得在附近瞎转悠。
他正原地打转,韩兑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小江吓了一大跳,转脸看到韩兑是既尴尬又紧张:“你也去公社啊,真、真巧啊。”
韩兑主动化解他的尴尬:“小江,你是第一次跟踪人吧,一看就不专业。瞧你这副倍受良心煎熬的模样,我猜你是被迫的吧?”
李小江讪笑两声,默认了。
韩兑打量着李小江,这家伙大约二十岁左右,长得又黑又瘦。
他看着李小江,轻轻叹息一声:“你说咱们年纪差不多,小时候也常在一起玩耍,怎么到大了就生分了?咱们明明是同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是却跟陌生人似的。说到底,还是那些家族仇怨造成的,我有时也在想,明明咱们两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没听说谁把谁家的孩子扔井里了?无非是一些争地边子争水的一些小矛盾,这日积月累的,就形成世仇了。”
李小江略有感触,嗫嚅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大家都习惯了,也不是谁想改就能改的。”
韩兑再次叹气:“你说得对,不是谁想改就能改的。可是你知道吗?两家结仇最能得到好处的其实是你大伯那样的人,他才是既得利益者。因为外姓的仇恨,让你们李姓人团结在他身边,要不他也不会那么顺利当上了队长。
可是最痛苦的却是我们这种人,我们性子平和,一向与人为善,不喜争斗,却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被动地与人结仇。但分好处时却没有我们什么事,因为咱们性子平和,与世无争,不想为了一丁点利益放弃自己的尊严和体面去逢迎别人,反而让那些不如咱们的人抢了先。你看看你们一家就是这样,真是可惜可叹。”
李小江:“……”
他考虑过韩兑发现自己跟踪后会骂他,但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通推心置腹的谈话。他一时适应不了。
李小江默然无语,不过仔细想想,韩兑的话也有点道理。他说的,正是他想说但没有说出来的话。又因为是韩兑说的,他心中还保留着一丝警惕。
韩兑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算了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倒显得我挑拨离间似的。其实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我跟你是同一类人,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有感而发。当初在学校时,我就挺欣赏你这种踏实低调的样子,要不是咱们两家有仇怨,我们俩应该就是好朋友。可惜呀,这叫造化弄人。”
韩兑到此打住,不再提两家的事。一路上净跟李小江扯闲篇。比如你平常喜欢干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李小江渐渐被韩兑撬出了不少话,韩兑也知道了,他昨天去找李满福是因为村小招老师的事。他们村小学要招两名老师,一名教数学,一名教语文。
李小江想当数学老师,找过李满福几次,李满福每次都找借口推脱。
听到这里,韩兑诚恳地说道:“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国家的大事,马虎不得,老师最好得是德才兼备又认真负责的人。我觉得无论是你的文化水平还是人品素质,都足以胜任村小的老师,你一定要竭力争取。别把机会让给那些不负责任的人。”
李小江听到这些话,是受宠若惊又莫名地愉悦,甚至还有一丝惭愧。
他沉默了一会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过奖了,我只是想有个工作而已。”
韩兑笑道:“明白明白,马克思他老人家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先得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李小江笑着点了点头。
从村里到公社,步行需要一个小时,韩兑侃了一个小时,话都不带重复的,走到公社时,李小江是意犹未尽,总觉得两人还没聊够。
韩兑和气地对李小江说道:“小江,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杨主任汇报一些情况。”
不巧的是今天杨主任不在,听说是去县里开会了。妇联办公室当值的是两位大姐,一位姓王,一位姓何。
两人听说过韩兑,倒也挺热情,问他有什么事。
韩兑环视一下办公室,发现墙上还有几张奖状和几面锦旗,他灵机一动,顿时有了新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便用惋惜的口吻说道:“我来找杨主任汇报工作,可真不巧。”
姓王的女同志道:“杨主任去县里开会了,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也一样。”
韩兑礼貌地说道:“是这样的,王同志。昨天杨主任到我们村给我奶奶做思想工作了。我奶奶那人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固执人。我爷爷跟她斗争了半辈子也没能改变她分毫。可杨主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她用了2个小时就劝服了我奶奶,我奶奶真的想通了。我们一家是欣喜若狂,特别是我姐,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想着给杨主任汇报一下后续工作,让她也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