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宸侧躺在床上，在互道晚安后僵硬地被身旁的人搂在怀里，就像他们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他的脸埋在对方的胸口，呼吸间都是青柠好闻的味道。柔软的布料蹭在脸上，他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睡不着的话，我们做点别的？”

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

陆连宸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摇了摇头。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然后，又是一声带着宠溺的“乖”。

恍惚间，陆连宸以为，他们回到了从前。

他们也确实是回到了从前，在表面上。

但是陆连宸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清楚——

不一样了。

他一度……

真的以为顾远之已经原谅他了。

但是。

怎么可能呢。

他应该知道的。

那是长达1013天，旷日持久的一场欺骗。

顾远之会因为本性中的善良而补偿，就像是那天凌晨的练习室。会因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而温柔，就像是那天晚上的月色。也会因为想起往事而心软。

……但是。

他终究是恨他的。

仿佛是一块难以愈合的旧疮疤，往上涂伤药，或许能够减轻一时的疼痛，但是，揭开这块伤疤，底下终究是血淋淋的伤口。

就像他们过去那些温情下掩盖的，血淋淋的现实。

现在，疮疤重新被顾远之掀开，露出了千疮百孔的内里，昭示着他是一个多么恶劣的骗子。

陆连宸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角里滚出来。

他怔了一怔，稍稍退开了一点，悄悄地伸手碰了碰眼睛，才发现……

那是一滴眼泪。

“说起来，我们宸宸，从小到大，有哭过么？”

姹紫嫣红开满花草的院子里，桃花眼的男人一边剥瓜子，一边道。

他的边上，正认真写着任务笔记的少年愣了愣，片刻后，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男人一愣。

随即，他笑了。

“也是啊。”他道，“世间能让人掉眼泪的事情无非也就生里的苦，死里的别，你生没尝过苦，现在进了系统，也没有机会经历死别。剧情科的那些任务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确实也没什么掉眼泪的机会。”

“这么一说，师父还挺想看我们家宸宸掉眼泪的。”他陷入了沉思，“都说美人落泪别有一番风情，我们家宸宸长这么好看，不哭一哭岂不是浪费。”

少年：“……”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收走了男人的瓜子。

“嗑多了上火，师父别嗑了。”

“哎——”男人阻止不及，笑着摇了摇头，“开玩笑的啦，小崽子，真记仇。”

“我可舍不得我们家宸宸哭。”他支着下巴，笑吟吟地道，“若是为我哭灵就算了，要是是为了哪个野男人才伤心，我要生气的。”

“哎宝贝儿，收一袋差不多得了，别都收走啊，哎——”

……师父。

该生气了吧。

他想。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没心没肺，这个时候还能想到那些玩笑话。

指尖还残留着一些滚烫，他抬起手将眼泪擦掉。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欲盖弥彰地轻轻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身旁人的腰。

顾远之没有反应，陆连宸轻轻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再怎么让步的话都说过了，再卑微的歉也道过了。但是他却唯独不想对方看见他这滴眼泪，就好像……

一旦看见了，某道最后的防线就会被踏破。

尽管，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