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傍晚,陈竣仁一个人开车回家吃饭。
陈家的祖宅位于城市的另一头,是幢颇有些年代的花园别墅,是陈竣仁的曾祖父时候建造的。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陈竣仁的曾祖父也就是陈家的第一代创始人通过冒险和投机置下了这份庞大的产业。后来历经战乱,政权的变迁,政局的动荡,陈家也曾像这座城市里很多历史上曾显赫一时的家族那样风雨飘零,苦苦支撑,甚至很多陈氏的族人都离开了这个国家,去外面的世界寻找自由和机会。
当时陈家的族长——也就是陈竣仁的祖父不愿放弃祖上的产业,坚守在此,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这幢祖宅始终还是留在陈家人的手里。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经济建设的浪潮席卷这片历尽苦难的土地,陈竣仁的父亲终于再一次让陈氏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陈家人天赋的经商才能,以及通过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陈氏族人的合作,陈氏集团迅速发展壮大。到了今天,陈氏集团的触角早就涉及到了各个经济领域。
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陈竣仁驾驶的车子缓缓靠近别墅外面的雕花黑色铁大门,门卫认出是他很快打开了大门,他驾着车驶过了一个占地近五六千平方米植有大片常绿草皮的庭园,将车停在主屋前的白玉台阶下。
“大少爷,您回来了。”为陈家服务了几乎一辈子的老管家听到门卫通知,早就候在外面,等车停下来马上过来帮他拉开了车门。
“谢谢你,林伯。”陈竣仁很温和地向他道谢。
“大少爷,晚餐时间还早,您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好吗?”
“好。”
陈竣仁踏上台阶,进入主屋。房子里面如往常一般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从小他就不喜欢这个地方,冰冷的能照得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总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要是待的时间稍微久了,仿佛就会喘不过气来。
当继母害怕他留在家里碍事,极力怂恿父亲将他送入寄宿学校时,他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摆脱这里了,哪怕经济上无法独立,至少精神上不用再被这里折磨了。
后来碰上了那个人,寄宿生活就变得有趣了。想到这里,陈竣仁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街头巷尾的那次偶遇,让他的生活从此以后有了很大的不同。
从那天起,那个人就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从那天起,他开始经常义不容辞地请客;从那天起,坚硬的心中有个角落变得柔软了;从那天起,他慢慢发现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特别是被那个人需要时。
与家里的关系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远,后来甚至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再维持,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忘掉自己还有这么个家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和这个家有联系的呢?
那天晚上,那个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心里很不以为然,甚至对那个人挑起这个话题有点反应过激。经过长时间的沉默,那个人窝在被子里喃喃地说希望一家人能够其乐融融的。他躺在那个人身边,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其实那个人是在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他握住那个人的手,向他承诺他会试试。
为了那个人,他愿意做任何事情,结果呢?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要回来?只是不愿意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为他担心,只是为了告诉那个人,就算他把他独自一人留下来了,他也没有问题,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晚餐很丰盛,全部都是他喜欢吃的菜。父亲,继母殷勤地招呼着他,就怕他像客人般客气。饭桌上谈话的内容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些闲话家常。东拉西扯了很久,他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切入今晚的主题。
“阿仁,你胡世伯跟我说,最近你跟嘉嘉处得很不错,是吧?”
听到父亲故作不经意的语气,陈竣仁细嚼慢咽慢慢吞下嘴里的东西,才回答道:“一般般,不过是一起吃了几顿饭。”
“阿仁,年轻人喜欢自由不想被束缚爸能理解。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定下来了。爸老了,可能想法保守了一点,但是这也是为了你好。”
陈竣仁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已有半头白发的男人。真的是为了他好吗?还是希望长房能快点有新的继承人?也不是非他不行吧,不是还有小义吗?
“爸,我知道。不过这是终身大事,不是去商店里买东西,看中了就买,不喜欢了就换,总归要精挑细选。”陈竣仁挑了挑眉头,平静地回答。
“阿仁。”升高的声调表明陈父最终还是失控了,“他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你直到今天还是不能忘怀吗?”
“到今天,他离开我整整2930天。”陈竣仁放下饭碗,站起来,“爸,阿姨,你们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父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无力地坐在椅中叹息,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儿子像他的母亲,在感情上认死理。当年明明有着风流公子的一切条件,偏偏坚持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之。
那个人走后,看他样子也没发现他有多么悲伤。后来他开始与各色女子交往,只是每一段感情,都是无疾而终,他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伤得有多重。
原来希望随着时间的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能被淡忘,伤口也能慢慢愈合。只是已经过了整整2930天,儿子的心中还是只有那个人,难道他的儿子真的打算用一辈子来思念那个人吗?
“阿林,你说,我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