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隔着一道布帘子,外屋的话真切的传到李青文的耳朵里,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一只手伸入他的屁股下面,而他此刻全身都是光溜溜的。
“还是干的,没尿……”还没睡醒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李青文下意识的擒住那只手,被抓住的人愣了一下,“仔儿,你醒了?”
他这一嗓子过后,外屋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不知道几个人跑进来,激动的叫着,举着油灯,特地拨亮了灯芯,凑到炕边,将李青文照的清清楚楚。
“仔儿,你、你是不是醒了,认得娘吗?”年过四旬的妇人急切的看着他,面上是熟悉的焦急,举着油灯的手抖啊抖,灯油撒了都没有察觉到。
“仔儿,仔儿,能听到三哥说话吗?”
面前一张张脸并不陌生,李青文下意识的开口,“娘……”
只这一个字,所有人不禁动容,李青文被紧紧的拥入怀中,只听到旁边一阵阵的哭声。
八月的农家并不忙,吃完早饭,柳树村东头的村民们像往常一样站在朝东南的墙根下,一边晒太阳一边说话。
不过平时说的大都是地里的事,今天挂在嘴边的都是李家。
“听说李家的那个傻儿子好了……”
“真的假的,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李茂贤他媳妇在北面喊魂了……从出生就到现在傻了十几年了,这还能把魂叫回来?”
“这种事情谁能说的上,不过李家对这事可是执重,好几天前挨家挨户特意知会,叮咛咱村的人今天五更不要出门,省得生人冷不丁的把魂吓跑,送出去那么多鸡蛋,要是还没成,怕是要找个地方上吊喽。”
“他们家也是真能折腾,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听说还给这个傻儿子改了名字,为这个特意开了祠堂,啧啧。”
“这算什么,李家为了这个小儿子,爷几个跑出去求了多少次医,听说最远都跑到洪州了,好像还遇到了山匪,能活着回来也是命大,这些年下来,银子不知道花出去多少了……”
“洪州在哪儿?”
“可南边了,听说离咱们这边有两千多里地!!”
听到这话,墙根底下一片嘘声,“儿子傻,老子也魔怔了,家里头那么多儿子,个顶个的精神,偏偏要把银子扬了,真是造孽。”
“李茂贤那样明白事儿的人,为了自己的亲骨肉,还是犯傻,唉,要是把寻医问药的银子置办地,那小儿子就算是傻一辈子也饿不死,真是糊涂啊。”
村东头人口中的李家傻儿子正是李青文,李家最小的儿子。
杨树村是定州柳山县下面的一个小山村,不大不小,差不多有一二百户人家,村里共有三大姓氏,分别是村东头的韩姓,村南头的郭姓和西头的李姓,除了这三大姓氏,其他姓氏的人家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李姓在村里是人最多的,李茂贤虽然辈分不高,在村里有几分名号,因为他不但识文断字,还曾经被拉去建京城,走过万里路,全须全尾的回来,比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的村里人见识都广。
李茂贤一家能干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地里活永远是最先干完的,家里养的鸡最多,圈里的猪也最肥,但日子依旧一贫如洗,原因就出在小儿子李青文身上。
李青文和几个哥哥一样生的俊,可偏偏是个傻的,十几岁了,连吃饭如厕都不懂,偏偏李家不信邪,非要往破了底儿的盆子丢银子,这么多年都是一场空。
现在,村里人谈论的主正坐在炕上,未着寸缕被一圈人围着,初来乍到的无措几乎被看光了,此时只能紧紧的揪着薄被。
“哎呀,咱们仔儿真的省事了,还知道羞臊呢,这小被子攥的可真紧……”
“现在遮掩也晚了,你身上哪一处家里头人没看过,叫声四哥听听!”
听着一句句的调侃,李青文羞愤欲死,乌溜溜的眼睛眨个不停,抬头看着个头最高的中年汉子,求助一般叫道:“爹……”
曾经呆滞的双目现在灵动无比,白白的面皮滴血一般红……一脸沧桑的李茂贤看着生动的小儿子,向来自制的他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的儿子真的好了。
半晌,李茂贤哑声道:“都别缠着仔儿了,昨个躺下的就晚,让他再睡会儿。”
李茂贤作为一家之主,说话是非常有分量的,他一开口,那些拉扯李青文的手就缩了回去。
李青文立刻躺好,陈氏和姜氏上前仔细将被子围好。
本来他觉得是不困的,闭上眼睛后,听着屋里头悄悄说话声,不知道怎么的,就睡了过去,这次很安稳,没有纷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