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淙有伤,吃的是陶罐煮的小米,这是特意给他准备的,李家人吃的是高粱饼。
李青瑞前前后后打点衙门花了不少,又买了骡子和车,手头只剩下了一点点,不敢乱花,他们四个吃的用的都是从家里拿的。
在一片骂咧声中,吃完了饭,有人倒头就睡了,李青卓给蒋立平看了后背的伤口。
在贡品被烧一案中,蒋立平和江淙是头领,因监管不利,各挨了一百棍,伤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抹了药膏后,蒋立平道了谢,李家人跟着一起走,他们也得了恩惠。
江淙的腿不再流血,伤口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吓人,李青卓用手在伤口附近按压了几遍,力气越来越重,李青文看到才刚微微愈合的那层皮肉绽开,血水又淌了下来,忍不住出声道:“二哥……”
李青卓没理他,递过去一个干净的帕子给江淙,双手握着刀柄用力刮着旁边完好的地方。
江淙也是能忍,没有用牙咬帕子,只闷哼了一声,后面便没了动静。
李茂群手拿着油灯照明,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鲜血染红了大腿,李青卓的动作还没有停,过了一会儿,肉里积的脓包被生生挤破,黄色粘稠的脓液流了出来。
李青卓继续用烈酒清洗伤口,和上次昏迷的时候不同,这次的疼痛尖锐鲜明。
李青文在旁边都感觉到江淙身体震了一下,等二哥弄好,立刻上去擦拭。
江淙疼出一层浮汗,撑着手臂跟李青卓道谢。
李青卓摆手,把青色药瓶递给江淙,道:“江大哥不用客气,这脓血得放几十次,以免亏太多血气,药丸一天三次服用。”
一听刚才的酷刑还要再重复那么多次,李青文登时心尖一凉。
走了整整一天,所有人都累坏了,七扭八歪的睡过去。
半夜,江淙小腹发涨,他支起身子想要起来,扯到了旁边的被子。
李青文白天抬人抬的最少,知道他们都累坏了,坚持要睡在江淙身边,又担心自己会压到他的伤口,没怎么睡实,江淙一动,他就醒了。
江淙让他躺着,自己下地就行,李青文哪里肯,不让他动弹,去门口把尿罐拿来。
李青文怕他弄伤腿,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江淙面皮发紧,半晌没有动静。
李青文刚睡醒,脑子还迷糊着呢,看他半天尿不出来,嘘嘘吹口哨。
这是把自己当孩子了……江淙无奈,伸手把他的小脑袋转到一边,解手,把尿罐放到一边。
江淙拉着李青文躺下,轻声道:“赶路累坏了吧,快点睡,。”
李青文这时候清醒些了,问他伤口疼不疼。
江淙摇头,李青文不信,道:“我二哥说不疼更麻烦,你要是真没知觉,那可糟了。”
怕他惊动其他人,江淙伸手把李青文略低的枕头弄了下,低声道:“疼,只是没那么疼。”
李青文点头,“你不要担心麻烦,腿伤养好了才是正经的,得分得清孰轻孰重……”
听他小大人一般的口气,莫名亲近,江淙笑了笑,食指在李青文鼻子上刮了一下,“从前你呆呆的一言不发,倒是没想到嘴巴这么厉害,讲道理一套套的。”
李青文像是被点穴一般,半晌,突然道:“你、你好像没擦手……”
江淙愣了一下,险些笑出声来,“是哥不对。”
李青文脑袋在枕头上滚了滚,没事,他白天喂水的时候也就是随便冲冲手……
走了整整一天,所有人都累坏了,七扭八歪的睡过去,李青文甚至连梦都没做,睁眼就出发了。
不知道是上次发热没好,还是昨天放脓血又坏了事,江淙第二天身上又发了热,像是喝水一般喝了三罐子汤药。
李青文想,难道这药和他从前喝的不一样?
他偷偷蘸了点药汁放在嘴里,随后就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苦惨了的代价。
这一天,李青文不单手心磨破,脚底也踩了一堆水泡,走路的时候若是不小心踩到尖锐的石头,疼的天灵盖都冒凉气。
李青文龇牙咧嘴的时候,恰好看到担架上的江淙望过来,便问道:“江大哥,你说烈酒喷鲜肉和石子儿硌水泡,哪个疼?”
江淙看着他的脚,道:“都疼。”
蒋立平他们听到哈哈大笑,声音大连过路的鸟儿被都吓了,扑着翅膀惊慌失措的夺路而逃。
官道左右一片黄色,落叶满地,深秋时,一片肃杀之气。
百姓们准备过冬,乡间小路上常看到有人挑着担子往来,有人好奇的看着这一群流犯,还有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说的应该都是大家不爱听的话。
第二日,他们依旧夜宿驿站,这次蒋立平他们都不想再吃那些发霉的干粮,偷偷给了李青瑞一些钱,让他找驿夫弄些吃的来。
这驿夫拿了银子也愿意出力,煮了一大锅高粱米,切了一小盆咸菜,就是这样的饭菜,蒋立平等人都吃的很是满意。
虽然朝廷对流犯的种种有明文明令,但老百姓受了无妄之灾都诉苦无门,何况他们这些罪人,无故挨打受罚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谁会管流犯的吃喝?
这一路上蒋立平等人受了不少苛待,都只能忍气吞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天走了一百多里地,李青文累的挣不开眼睛,原本只想坐在炕边歇一下,结果一坐下,脑袋就向着地上扎去。
江淙早就看他眼皮挣开的费劲,见状便伸手把人捞起来,放在旁边。
李青文沉睡着没有知觉,嘴角流下一串亮晶晶。
他闭眼时候,依稀能看到几分从前在林中相遇时的模样,江淙锁着眉,总觉得回忆中的身影影影绰绰,淡薄的很,不再费神,抬手抹去李青文嘴边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