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北郊,正在进行着一场葬礼。
头发花白的牧师一脸肃穆的陈述着逝者的生平,醇厚温和的声音混合在越来越大的雨势中有些听不真切,遥远空灵的好似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但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声音了,一丝哭声也无。
这场葬礼上的来宾不算少,西装革履看上去个个非富即贵,可那些人只远远的站在后面,身形七扭八歪的。甚至有人还带来了简易的遮雨棚,几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姿态闲适的不像是来参加葬礼,倒像是来看热闹的。
站在墓碑前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挑却极为瘦削,即便是修身的黑色西服穿在他身上也有几分松垮。他背对着人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握着漆黑伞柄的一只手,苍白瘦削,淡淡的青色血管分布其中,有种易碎的病态美感。
牧师的悼词还在继续,后面的那些人却是等不得了。
“这老头真烦,叽叽歪歪个没完,要我说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死了一条疯狗。”
说话的人一脸的不屑,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跟着附和:“就是,顾念安活着的时候A市哪个人不是看他脸色行事,一副忠心不二的狗样子,现在人死了连个悼念的都没有,可见……”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
这人大概是想顺着刚才的话头奉承一番的,只是实在是不怎么会说话,在场的几个人瞬间就变了脸色。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显然是有人想到自己以前是怎么“忠心不二”的了。
顾念安活着的时候是个手段狠厉的疯子,A市商圈的一片天。现在人死了,当初那些被他打压的人自然没了顾忌,一个个的不顾阻拦跑到了人的葬礼现场来。
他们的目的自然不是过来悼念的。
“还有,谁说咱顾爷没个念着的人了,那不是站着一个了吗?”他话说的轻浮又不屑,尾音刚落就有人嗤笑出声:“啧啧啧,谁能想到到头来陪着他的居然是个小情儿。”
“不都说婊.子无情……”
“这话说的也没错,你看他掉一滴眼泪没,连装个哭腔都不愿意。想必是念着顾念安床上的那点好,才不得不过来充个人数,要不然咱顾爷连死了都还是个没人送的孤魂野鬼呢。”
顿时周围就传来了一阵暧昧的嬉笑声。
“要我说这宋沅也真够倒霉的,几年前宋家遭了车祸,一家子人都没了就剩他自己,一个被宠上天的金贵的小少爷那几天据说不知道被谁折磨的够呛,人不人鬼不鬼的。好不容易才抱上了顾念安的大腿,虽说人是疯了点,但好歹也是个依靠。”
“现在连这个金主也没了,啧啧啧,真是可怜。”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没了就再换一个,别的不说,就只凭人家那张脸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有的是人扑上去。”
“就是,我可比那条疯狗会疼人。”
“操,大美人轮得到你?”
“哈哈哈……”
……
这些人毫无顾忌的大声说着不入流的话,几个曾经和宋家交好的人虽然心里气闷,却也是敢怒不敢言。想当初没出那事的时候,这几个人谁不是上赶着和宋家小少爷多说几句话,顾念安活着的时候谁又不是对着宋沅毕恭毕敬的。
到底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也犯不着为了逝去的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眼见着这些人越说越离谱还是有人看不下去了,小声的说道,“行了,都别说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不怕那疯子的魂看着你们呢。”
“操。”
闻言领头的那个人低低的咒骂了一声,正想跟那个没眼色的小子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视线来自宋沅,只不过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却像极了某个人。
而随着他的转身被宽大伞檐遮挡着的脸也得以窥见全貌。
青年生了一副让人过目不忘的好容貌,五官精致立体,眉眼漂亮的不似真人。只不过他脸色过分苍白,眼底泛着青黑,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在黑色大伞的笼罩下苍白的像是易碎的瓷器。
看过来的视线也是古井无波的,却无端的让人感到压迫。
被他看着的人浑身一僵,莫名的有种从前被顾念安注视着的错觉。那种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个物件的视线让他一下子恼羞成怒,不过是一个床上养着玩的小玩意,也敢这样看他。
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被人护着的少爷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发作就被突然赶来的黑衣人围了一圈,领头的人对着宋沅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歉意,随即就训练有素的把这一伙人强制带出去了。
整个过程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
宋沅没理身后这场闹剧,他垂眸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动不动宛如一具僵硬的石像。
照片上年轻俊美的男人看着镜头,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浅笑来,眼睛里也揉着笑意,温柔的如同三月春风。
这张照片是他缠着这人拍的,就在拍完这张照片的半年后,顾念安永远离开了人世。
过了一会牧师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看着眼前苍白俊美的男人,惋惜又同情的低叹一声开口道:“宋先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和顾先生好好的告个别吧。”
宋沅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牧师惊讶了一瞬也没有在多说什么,葬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现场只剩下了宋沅一个人。
雨越来越大了,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墓地里撑着伞的青年慢慢的抱膝蹲了下去。
宋沅想,他又搞砸了一件事,顾先生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了。
乔桥得到消息回国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他来看宋沅的时候对方正在厨房尝试一道新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