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九天之仙,行于云端之上。
如果不是他眉眼尚且青涩,面色苍白如死,时不时咳嗽几声,畏寒般拢拢衣襟的话,便该有人夸赞这份风华初露的气度了。
阿宛先前看不惯君不意两个,明白他们成为自己学生的事已成定局后,又忍不住蹙眉担忧:“这孩子重伤未愈?”
“似乎是有旧疾,身体一直不大好,先前还昏迷了七天。”裴闻柳沉吟,“但是重明皇肯将他一个人留在书院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明秀不解:“可是,不该啊。重明国皇子,历来都是极优秀的,而这孩子一出世便被封为太子,定然是有让重明皇不顾一切的理由才对。”
天璇院主摇头一笑:“接着看吧。”
青铜门后,宝物堆叠而起,依旧是足以令天下所有人心动的宫殿。
君不意未多看一眼,缓步前行。山水墨色般的眸子中,含着山巅一片冰雪。
他经过书架,经过箱子,经过武器架……
摆放着神通法典的排排书架、收纳天下至宝的箱子、宝光璀璨令人神迷意夺的武器架……通通化为云烟,好像从未存在过的海市蜃楼。
唯有回旋的风云,拂起他的衣袂长发。
水镜前围观的夫子们纷纷瞪大了眼,有几个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君不意一脚踏出,便踏进了红尘地、胭脂窝。
绝代佳人们带着缠绵悱恻的香气,笑颜如花。手指攀上他的衣摆,攀上他的袍袖,攀上他的一缕黑发,想要借此留住他的步伐。
不需要留多久,只需要留一步便行——
君不意未推开纠缠的佳人,丹青水墨的眸子中,也未有佳人的一丝痕迹。
他眼中看到的,从始至终只有清风与云雾。
佳人们幽幽一叹,身躯转为透明,冰雪消融般化为光点。
世间财色,于他来说,如此不堪一击。可以碾于脚下,弃于身后,在心中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明明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如今反倒成了最前头的一个。
夫子们哑然许久。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变化。”明秀下意识看向别人,“没想到瑶光院今天出了两个悟道的新生。”
裴闻柳拉长了脖子,左看右看,抬高音量:“君不意修的什么道,这么厉害?”
天璇院主摸着下巴沉吟。
“太上忘情之道,或者无情道,绝情道之类的,总之不会差的太远。”阿宛忍不住嘀咕,“这孩子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走这种道,不是自虐么?”
“他这样子,怕是只有人生八苦能困住他了吧?”
“也许困不住?”
“……我觉得我几百年还贪图权色,是不是活在狗肚子上了。”
“别伤心,嘿,又不是所有人都走这种没人性的道。”
“咦,这“没人性”的小子怎么停住不走了。”
“他被困住了,困在了……”天璇院主目光如炬,“情关。”
本该降下权势离人心等幻境的众生镜,似乎明白考不住君不意,直接绕过几关,落下情关。
然而君不意站在原地,周身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出现,孑然一身,神色透出些许的迷茫。
“不知情爱,不入情障,自然也过不了情关。”天璇院主抿唇一笑,“才十五岁的少年,哪里会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情爱啊,看来众生镜器灵有些恼怒了,刻意为难他。”
裴闻柳理所当然:“能不恼火吗?他这么不给面子。谁要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也为难他。”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君不意身上,反倒忽视了钟应。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哪个美人敢往他身上扑了,钟应进入了“权势”关。
他踏入了被火海血海笼罩的废墟,看到了踩着尸骨的青年男子。
那人一身银云纹白衣,白衣上染上大片大片的血液,连同白皙的脸颊也沾上了几滴,手腕上悬着一个应龙镯,耳朵垂着一对银耳饰。头发因为连日征战而披散,浅浅遮住了右眼。
微垂眼帘,锋利斜长的睫毛打下一圈阴影,原本形状姣好的桃花眼,竟然生出妖魔鬼怪的邪肆。
手中则握着一把赤红如晶石的长.枪,枪尖滴血,蜿蜒成水洼。
钟应朝着男子走进时,男子抬眼。
瞳孔燃烧着火焰,携着暴戾与杀气,仿佛杀星出世,所向披靡,足以令任何靠近他的生灵心生恐惧。
钟应却毫不怕他,甚至弯了弯唇角,无声而笑。
因为这是他自己。
即将登临宝座的魔君。
那个时候,他征战九天九夜,所过之地,千里赤地,血河成海,杀得整个魔界都在颤栗,整个魔界都在他面前臣服。
钟应脚步未停,直接擦着男子的肩膀过去。
钟应的确想拿回实力,重掌魔界,恢复当年的风光。他对权势有“欲.望”,但是也不会因此沉沦。
踏出权势幻境后,钟应本该踩在阶梯上,等着书院夫子来接他。
毕竟“权势”,一般是众生镜对新生的最后一次考验。
可是钟应这一脚,却没有落到实处,反而踩进了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中。
混沌中站着一个风采卓绝的少年。
“呀,君不意?”钟应歪头,“你怎么在这里?”
君不意侧首望来,唇瓣微抿,眸光中泛起点点星光,仿佛讶异,又似迷惑。
“不对。”钟应自己反驳自己,“这里应该还是幻境。”
既然还是幻境,八成又是美色关那一套。
钟应这么想时,抬头露出了狡黠又灿烂的笑容,呢喃:“既然是幻境,那我就不客气了。”
言罢,钟应欢快的蹦哒过去,五指一握,就是如风如雷的一拳,直直往人脸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