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初,化平生产队杜老三家的煤油灯还亮着,这年头,家里若是没客人,天一黑就摸黑上床睡觉了,很少有人家点着煤油灯。
杜老三夫妇生养了两儿一女,而明天,他们家的幺女杜月兰,就要嫁到隔壁化远生产队温家去了。
此时杜老三夫妇正在堂屋坐着,儿子、儿媳妇和小闺女都回房休息了,堂屋里就他们两口子。
看着停在一旁的凤凰牌自行车,以及旁边架放着的缝纫机,杜母虽然对女婿温庆平非常满意,但还是舍不得闺女。
“要我说,闺女才刚过十九岁,再留一两年也不着急,偏偏你信……”
想到现在不能随便提那些东西,杜母略带埋怨的声音压低,“偏偏你相信那些话,这么早就把闺女嫁出去了。”
“你以为我就舍得?我那么能干漂亮的月兰啊!”
身形高大的杜老三差点红了眼,他指着自行车和缝纫机,“我稀罕这些?也就温庆平那小子八字和咱们家的月兰配!不然我能把闺女嫁给他?”
虽然埋怨丈夫,但杜母到底没有阻止这门亲事,当年小闺女月兰出生后就一直体弱多病,他们夫妻愁得很,生怕这孩子养不活。
盼了两个儿子才得到的闺女,那自然是稀罕的,恰好有一天夫妻二人带着生病的小月兰去公社那边的卫生院看病,碰见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头子饿晕在路边。
心地善良的夫妻二人将人扶起来,把准备中午吃的干粮分了一半给那老头子,老头子吃了菜饼,喝了竹筒里的凉白开,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因为生病而蔫巴巴的小月兰。
接着笑对他们道。
“这孩子天生体弱,但她有一处好姻缘,在她十九岁那年,会有一青年与她八字极为相合……”
按照老头子的意思,小月兰嫁给那青年后,不仅身体康健,而且日子过得顺心滋润。
这不,杜月兰刚过十九岁生日,就有一媒人上门来提亲,正是隔壁生产队温家的温庆平。
说起这温庆平,人长得俊不说,还有个让十里八乡都羡慕的工作,在运输队跑长途货车,这可是肥差!
而说来也奇怪,他们家月兰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十分好看,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杜母和两个嫂子把她教得好,能干得很。
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姑娘,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偏偏私下对过八字后,除了温庆平外,没有一个合适的!
这也让杜老三夫妇开始相信当年那老头子的一番话了。
加上温庆平这青年确实不错,对他们家月兰也用了十分真心,所以纠结过后,杜老三夫妇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屋子里躺着的杜月兰竖着耳朵听堂屋那边的动静,偏偏离得有些远,听不清楚。
她坐起身,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身后。
刚想穿上衣服出去看看,就听见脚步声往自己房间来,很快门外便传来杜母的声音,“月兰,睡了吗?”
“没有,”杜月兰披着棉袄,胡乱穿上棉鞋便小跑着去开了门。
杜母手提着煤油灯,微黄的灯光下,杜月兰秀美的面容出现在杜母面前。
因为家里人宠她,地里的活儿不怎么让她碰,所以杜月兰的皮肤,比一般乡下姑娘要白皙许多。
加上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白,那就更好看了。
“快进屋去,多冷啊,”杜母见她里面穿着薄衣,棉袄就这么披着,赶紧轻轻推了她一把,自己也跟着进了房间,反手扣住了木门。
杜月兰听话地钻进暖乎乎的被窝,只留出一个漂亮的脑袋,“娘,您和爹在堂屋说什么呢?我都听见爹很大声地说话了。”
“那你听清楚了?”
随手将煤油灯放在柜子上,杜母一口吹灭后,解开棉衣脱了棉裤后,也上了床,和闺女挤在了一起。
“没有,”杜月兰亲亲热热地靠到母亲身旁,将脑袋落在杜母的肩膀上蹭了蹭,“娘,你们是不是舍不得我嫁出去啊?”
“那肯定的,”杜母笑着拉起被子盖住二人,“我们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当然舍不得,但再舍不得,你也是要嫁人的,庆平那孩子品性不错,工作也不错,对你更不错……”
杜月兰摸了摸枕头下那只手表,脸微微发热,为了娶她,给她最好的,温庆平硬是弄到了三转,即:自行车,缝纫机还有手表。
至于一响收音机,那玩意儿比前面三样还要难得到些,不是没票就是有票没货。
当然二手的也不是没有,但温庆平不愿意买二手,杜家本来就是试探他的诚心,便劝着他没有合适的就算了,三转也很不错了。
他们这乡下能凑齐三转的人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杜母跟杜月兰说了很多话,一直到深夜二人才睡去。
天还没亮,杜月兰便被杜母唤醒了,“快起来,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杜月兰一下就清醒了。
她立马坐起身,穿上杜母递过来的新棉衣,这是杜母还有两个嫂子亲手给她做的,上衣是红棉衣,下装是黑色灯草绒裤子。
杜母亲手给她编了一条大辫子垂在身后,大嫂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朵红色的头花,轻柔地给她别在大辫子的根部。
二嫂走在后面,手里拿着的是一条黑色围巾,这是她织的,上面还有几朵小花,精致又保暖。
“先试试色,轻轻抿。”
杜母拿出一张眼下最流行的口脂纸,这东西两分钱一盒,盒子里有十张口脂纸,颜色都是统一的红色。
杜月兰垂下头凑过去,依着杜母的话,轻轻地在那口脂纸上抿了一下便退开了。
“真好看。”
大嫂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那是,小妹可是咱们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标志姑娘!”
二嫂有些骄傲地挺直背。
被嫂子们这么一夸,杜月兰的脸不用上什么粉也红了,俏艳的模样让杜母三人眼前一亮。
天亮了,杜老三家也来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