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没保人,二没手艺,在这个时代能做的大抵是去码头上背背扛扛,就算他不怕辛苦,人家瞧着他这个小身板也不会雇他。
楚溪客捏捏自己白嫩嫩的小胳膊,再次叹了口气。
将将拐过十字街,迎面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个个披红着紫、鱼袋加身,看样子官职都不低。
楚溪客连忙退到路边,目送他们入了进奏院。
所谓“进奏院”,说白了就是朝廷给地方官设置的“驻京办事处”。光是平康坊就有浙西、浙东、河中、河阳、夏州、容州等十几处。
楚溪客冷不丁想起《血色皇权》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持拱十五年春,凡五品以上地方官齐聚京师,于二月二日大朝会商讨储君人选,一时间各坊进奏院门庭若市,食宿供应险些不足。”
“储君”什么的楚溪客没放在心上,让他在意的是“食宿供应不足”这几个字。
可以卖吃食啊!
支个小摊,卖卖早点,对他来说无疑是投入最少、来钱最快的营生,还不耽误照顾老楚头。
在现代时,楚溪客住的廉租房就在大学城附近,整栋楼的邻居不是食堂员工就是小吃摊摊主,楚溪客平日里得了左邻右舍的照顾,写完作业就跑到摊子上帮忙,一来二去各家的手艺都学了个七七八八,什么煎饼果子烤冷面啊,户部巷面筋串串香啊,就没他不会做的!
心里有了盘算,楚溪客回家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蔷薇小院,这是楚溪客给新家起的名字,因为照壁前面长着好大一棵野蔷薇,枝条又长又密,几乎爬满了整个照壁。
今日回来得有些晚了,楚溪客没敢耽搁,第一时间上楼查看老楚头的情况。
老楚头并非全然昏迷,而是在汤药的作用下处于沉睡状态,每到晚间会醒来一次,解决一下吃喝拉撒。
大抵汤药的效果,老楚头即使醒着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楚溪客担心自己露馅,同样闭口不言,努力扮演着“痴傻”的模样。
眼下老楚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楚溪客放下心,仔细压了压被角,便下楼忙碌去了。
他做事从不拖延,既然想好了要卖早点,便决定明日就开始。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他不打算投入太多本钱,而是利用家里现有的食材和炊具试试水。
说白了,就是有什么用什么。
红泥小炉子有一个,可以用来炖些汤水;烧炭的火盆有一个,随便放个铁网就能烤肉烤馍。
家里存粮不多,好在还有些面粉和大豆,左右老楚头吃不了这些,楚溪客自己再少吃点,就能省下来做买卖。
老天保佑,居然叫他在屋梁下找到一整条羊腿!
楚溪客在原身的记忆中“看”到,这是之前老楚头帮一个养羊的人家救治怀崽的母羊时主家送的,老楚头没舍得吃,就用少少的盐搓了搓,挂在阴凉通风的屋梁下,想着等原身过生辰的时候再好好地做一顿……
楚溪客压下眼底的酸涩,十分珍惜地切下一小半,剩下的按原样挂回去。
接下来,就是愉快的前期准备了。
要把黄豆磨成面,和小麦粉掺到一起,精白面价钱贵,豆粉便宜,两者掺和掺和既美味又划算。
羊腿肉切成薄片,用自制的五香料腌渍起来,明日稍稍烘烤一下就可以吃,还能省下不少炭火。
这就是楚溪客的精打细算了。
对了,还有小杂鱼,楚溪客打算亲手烤成小鱼干,送给小奶猫做见面礼。
日子嘛,有了目标就有奔头。
楚溪客躺在树下的大石墩上,翘着脚,嚼着薄荷叶,听着石锅中噗呲噗呲的美妙声音,惬意地眯起眼。
夜风习习,小鱼干的香气飘入左邻右舍,院墙那边冷不丁响起稚嫩的猫叫。
楚溪客诧异地望过去,他记得旁边没住人啊,怎么会有猫?
“喵~”
又是一声,奶声奶气,楚溪客的心都化了。
两家之间的院墙是用竹板搭成的,不算高,楚溪客踩着石墩爬到墙头上,不期然看到一只银白色的小奶猫。
“桑桑!”楚溪客惊喜异常,“桑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奶猫并不理他,一心往墙上爬。
楚溪客感动得眼泪汪汪:“桑桑,你也想我了对不对?”
小奶猫很聪明,虽然腿不够长但极会踩点,嫩乎乎的小爪子特意勾在竹板的关节处,就这样一节接一节地爬到了墙头。
“桑桑,我也好想你,这半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楚溪客激动地伸出手,打算去抱它,不成想,小奶猫突然跳起来,倒栽葱似的摔倒在地。
幸亏墙边长着一丛密实的蒲草,小家伙没有受伤,而是努力扬起小脑袋,左看右看。
楚溪客蒙了:“桑桑,你说句话呀桑桑!”
“喵喵~”
小奶猫欢快地叫了一声,努力倒腾着小短腿冲到石锅旁,围着香喷喷的小鱼干转圈圈。
所以,小家伙根本不是来找他,而是来吃小鱼干的?
真相太残酷,楚溪客拒绝接受。
翠竹大宅,阁楼上。
钟离东曦除去厚重的狐领大氅,只着一身雪色锦袍,少了些许矜贵,多出几分凉薄。
他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远远瞧着小院中有趣的一幕,墨色眼底染上淡淡笑意。
“阿翁说得没错,这令人齿寒的长安城,并非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