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盯着王仲辅,口中喃喃自语:“我仲辅哥哥也是一表人才啊,怎得就没感觉呢……没感觉呢……”
“嘟嘟囔囔说什么呢,月止!是又魇着了?”王仲辅顾不得羞燥,连拖带抱把人扶起来,叫他乖乖坐回石阶上,担忧地蹲在他面前观察他神色,“你可还知道自己是谁?要不要我去叫郎中?”
何钉凑热闹似的围过来,没心没肺地笑话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断袖分桃,连人都不避了吗?两位还真是风流啊。”
“你何不再嚷嚷大声些,叫你好弟弟脸面丢尽了。”王仲辅冷声相讥,“还不快去给月止倒水来,你在这里看热闹,哪里有为人兄长的样子,如何对得起月止倾心待你的赤诚?”
何钉无语,喃喃一句“傲娇书生,嘴巴可真是厉害”,竟真的乖乖去找茶水了。
罗月止只不过是被赵宗楠刺激着了,哪里是真的犯癔症,他回过神来,赶紧安抚王仲辅说自己无事,还持袖举臂,尴尬地帮王仲辅擦了擦脸蛋子上被他偷袭过的地方,叠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可是占了仲辅好大的便宜。”
王仲辅满脸通红,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晌,只道:“你……你无事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有书坊长工找过来,说东家叫少东家去堂屋有事情商量,将罗月止叫走了。
王仲辅没动,站在石阶下面独自发呆。何钉提了壶茶水过来,看他那好弟弟都没人影了,便笑道:“牧人赶来,小羊羔却跑不见了,这找谁说理去……茶水可惜了,傲娇书生,要不你喝两口?”
王仲辅为人真诚率直,唯独同何钉爱答不理的,罗月止说他傲娇一点都不错。他拧着眉毛生气:“谁允你这样叫我?”
何钉却想到别的地方去。联系刚才撞见那沾点风月刺激的场景,何钉凑近低声问他:“我说书生,你莫不是真对我那好弟弟有些心思,才处处看不上我,觉得他同我亲近了,冷落你,在这儿偷摸咂醋呢?”
王仲辅脸“腾”地一下红起来,不是被戳中心事,而是觉得恼怒:“我与月止的情谊光风霁月,怎叫人故做狎玩之语!你再胡说休怪我……”
何钉无辜,揉揉自己结实得像铁一样的手臂:“休怪你怎样?你要和我打架?”
王仲辅君子作风,从不和人发生拳脚冲突,低声嘟囔句“不与莽夫辩高低”便偃旗息鼓。但他心中忧虑,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忍不住放下片刻身段,和何钉说起来:“虽说我无甚想法,可月止他……”
何钉问:“我正好想问你,你们方才到底闹什么呢,月止怎么突然举止亲近,给我看害羞了都。”
王仲辅看何钉面色如常,得跟城墙一样的脸皮,心想就算下辈子,何钉估计也和害羞二字挨不上边,却懒得费口舌反驳他,接着道: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之前看月止神情恍惚,上前查看,又听他自语说什么:对仲辅怎得就没感觉,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遇到‘有感觉’的人了,方才还拿我做验证呢!而且照此架势,八成……八成是个男子……”
王仲辅满脸难堪。
“我与月止相识不过两年,却自认为知他甚深。他之前疯疯癫癫的便罢了,这两年神智清明过后,竟也丝毫不近女色。往常与我们去歌坊听曲,他身处莺莺燕燕当中,从来泰然自若,甚至于视若罔闻。我原当他效仿展获,坐怀不乱,是君子行径,今日方惊觉……他怕是根本就志不在此。”
何钉听完了,面不改色:“哦……然后呢?”
“什么然后,还要什么然后。月止他怕是有断袖之癖,这还不够吗?”
“我没听懂你在生什么气啊。”何钉咂舌,“你是怕他做什么呢?月止那小胳膊小腿的,还能强了你?你方才不也说了,他纵然看上了个汉子,那人也不是你,你在这儿一惊一乍作甚?
你说你是他的好友,日日相处,对他知之甚深,可好友的喜好你却丝毫未察,这算得是哪门子朋友?小书生,你不先反省自己,还理直气壮、嫌弃起月止来了?”
“这……”何钉话说得直白粗鲁,却犹如当头一棒。王仲辅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顿觉羞惭,沉默半晌后,竟坦率地承认错误,“闻言有愧,是我心胸狭隘了。”
王仲辅认真起来,竟然弯腰朝何钉施了一礼:“我原以为何先生粗野狂放,不通礼度,多有轻慢。如今遇事方知,论起情理通达,我远不如你,今日一言振聋发聩,仲辅受教了。”
“嘿呀……你这酸唧唧的,倒是让我受不了!”何钉往旁边躲了一步,“傲娇书生要这么说话,我可与你处不来。”
王仲辅直起身子,跟变脸似的,对他又没了好脸色看:“我好像还没允许你这样叫我吧?”他哼一声:“虽有重义之心,但你说话行事属实是荒唐。我照旧看不惯你。”
“你看你……这才像话嘛。”何钉也是贱得慌,看他冷脸,反而舒服了。笑着叫他把茶水喝了,省得自己白跑一趟。
却说那边罗月止,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时失言,性向问题已经被王仲辅与何钉分析了个底儿掉。
他跟随长工来到堂屋,见罗邦贤坐在上首,半倾着身子,同坐在右手边的一中年商人说话:“钱员外,最近铺里慌张忙碌,上上下下都乱昏头了,薄茶淡水,照顾不周,千万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