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辅对他的画技,也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说了,只能道:“月止坦荡,你能想开就好。”
两人并肩回去,只见偌大一片场地中已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垂柳林荫旁的空地,已燃起数炉清香,安置近百张矮桌,地上铺着精致的竹席,矮桌上笔墨纸砚已然陈列完全。
每张矮桌旁都有杆木架子,上面缠着方才投壶投中的绸带名笺,参赛者根据名笺对号入座,作画完成后要将墨宝挂于木架之上,供诸人品评。
学生们纷纷下场,都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了。或是因为中途有国子监直讲岑介大驾光临,参与比赛的学子,竟比罗月止和钱员外想象中还要多出不少,都快赶上参加活动的半数。
还好各式道具器材都有备用,他们选择的苑囿也宽阔,否则这老些人,差点要安置不下了。
阿厚正给司人们帮忙清点人数,眼见在角落里看见罗月止,赶紧大声叫他:“罗郎君!这儿!你的座位在这儿呢!”
罗月止被他喊得头皮直发麻,也没办法拒绝,埋头朝阿厚的方向去了。走之前,王仲辅怜悯地拍了拍他肩膀,权当最后的安慰。
钱员外虽是东家,但依照礼制,将岑介、赵宗楠奉为上宾,自己坐在下首,看到罗月止也往赛场里进,不由笑道:
“我这月止侄儿竟然也参赛了!他父亲罗邦贤画技出众,还曾经给新宋门天清寺画过罗汉壁呢,想来月止的笔力也是错不了!”
“哦?”岑介抚须,“新宋门天清寺的罗汉壁老朽见过。画功秀朗细腻确非凡品,颇有唐时吴带当风的气韵。可这罗家小郎君,方才刚说自己不通丹青,怎么突然又参赛了?”
始作俑者赵宗楠未曾说话,只饮茶微笑。他目光偶尔落到远处罗月止那一方矮桌上去,看一会儿,视线便移开了。
待入座齐全,钱员外便上前,先与岑介和赵宗楠行礼,而后面对诸生,报上自家名讳。
他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崇文爱墨的感情,说今日举办活动,实是为了瞻仰文心,叫东京学子齐聚一堂,交流技艺,共赏丹青。
“今日宜春竞画,诸多陈设道具,皆隐藏松柏之意,诸君之中可能已有人猜到,此番竞赛的主题,便是‘松’这一字。”
岑介好像很喜欢这一题,听得频频点头。
钱员外继续道:“既是比赛,便应有规章制度、章程品级。所有规则皆在此处,诸君皆可参观!”
他差人取出一只大大的卷轴,举杆挂起。卷轴上书大大一个“松”字,下面密密麻麻,皆是细致的规则,倘若有谁犯规了,只要将他带到这卷轴面前,对应指证,便绝没有徇私舞弊的机会。
卷轴有言:作画时间以两炷香为准,两炷香后,参赛者要将墨宝挂于面前木架,供在场所有人品评。
诸人若对哪幅作品最中意,便可将入场时领取的松枝搁在木架后的矮桌上,算所投票。凡作画者,不得为自己投松枝。
比赛最后的品级,由所收松枝数目决定,从低到高分为松生、松学、松才、松圣、松神、松仙,个品阶皆有礼品彩头相赠。
最高等级,可获得品质绝佳的苏州松烟墨三块,雕漆狼毫笔三只,洮河凤池砚一方,澄心堂纸一刀,笔墨纸砚,四宝齐全!
很多参赛者,都是从宣传页上看到这极其丰厚的奖品才心馋而来的,听司人唱念到此处,不由一阵低声嘈杂,皆是神采奕奕,满心期待。
岑介低声对赵宗楠说:“这姓钱的员外,如此大的手笔,倒真是一心向文,满怀赤诚啊。”
赵宗楠点头,低声回答:“老师明鉴。”
岑介问:“怎么,长佑有其他想法?”
赵宗楠轻声笑了一下:“我看这些章程,却不像是钱员外所出。”
岑介:“哦?长佑是发现了什么关窍?”
“并无证据。”
赵宗楠余光再次投向排列整齐的画案之中。那里有个头上戴白玉簪子,身穿水墨儒衫的年轻人,远远看过去,只不过青豆大小。但在一众欢欣动容的参赛者中,他安静得厉害,又显得与旁人全然不同。
云淡风轻,身居人群,却仿佛一块隐匿山间的璞玉。
赵宗楠又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场上有更有趣的人,心怀好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