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亚诺冲了上去，他看得清楚，这一次迪奥戈下了狠脚。

另一个葡萄牙人也从后场跟了上来，但佩佩没有再失去理智，他在战圈外围游弋，警惕地盯着蠢蠢欲动的萨拉戈萨人。

裁判先是检查了两个人的情况，一边听着双方球员的说法，淡定的又问了问底线裁判和边裁。好一会儿，迪奥戈从地上站了起来，主动伸出手去拉迪玛利亚，阿根廷人无视了他，坚持要等队医上来。

队医很快给他做了处理，迪玛利亚又缓了一会儿，被本泽马拉了起来——在原地蹦了两下，看样子是没事了。

穆里尼奥紧紧板着的脸终于松了一线。谢天谢地，如果迪玛利亚也受伤，他只有跑到弗洛伦蒂诺面前求他买人一条路可走。

裁判给迪奥戈一张黄牌警告，并没有给定位球。克里斯蒂亚诺安慰的搂了搂迪玛利亚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这至少应该是一个任意球。”郑良匪夷所思道，“看来这裁判想法有点多。”

“穆里尼奥下半场很有可能要把迪玛利亚和佩佩都换下去。”韩潞沉思道。

郑良接过话头：“那就是莫拉塔和阿尔比奥尔。”

“李真。”韩潞坚持道，“我认为是李真。”

郑良捂住了脸。

上半场常规时间在这次冲突中走完，裁判补时2分钟，考虑到上半场出现几次冲突，这个时间显然不合理。

最终比分没有改变，皇马上半时结束时以0：1落后。

从球员通道走回客队更衣室时，李真顺手给浑身被青草和泥土弄的脏兮兮的迪玛利亚递了瓶水。

“谢谢。”阿根廷人从嘴里咕哝着，有些丧气的进去了。

李真站起来，他意识到更衣室等待着一场疾风骤雨。穆里尼奥会说些什么呢？他猜测着。

克里斯蒂亚诺是第一个进更衣室的，他面无表情的换下脏的球服，一身小麦色的腱子肉暴露在外。从柜子里拿出毛巾，他擦掉头上的汗，把一条湿毛巾盖在脸上，闭上眼睛一遍遍回放自己刚才两个射门。

为什么第一个会偏出？如果不特地要那么刁钻的角度，稳妥一点可不可以？

为什么第二个会被扑出？射门角度太正，还是力道不够造成门将脱手？

不管怎样，不应该，他不允许再一次错过机会。

再重复，应该怎样射那一脚才最完美、最有把握？把球狠狠踢进那——嘶——

什么冰凉的触觉袭击了他，克里斯蒂亚诺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握住——脸上的触感告诉他那是一瓶冰水。

不过，他抓住的是一只微凉的、陌生的手掌。

他既然低下了头，湿毛巾自然的滑下来，啪嗒一声掉落在脚面上。

中国小家伙半蹲在他面前，眼睛专注的看着自己。

实在是离得有点近，两个人都看清了对方的睫毛。那两双眼睛，一双是南欧人深邃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在眼睑上投下阴影。另一双清透诤黑，鸦羽般的睫毛缓缓地眨呀，像是小猫爪子在你心上轻轻挠一下，再挠一下。

克里斯蒂亚诺忍不住挑高眉毛以眼神询问。

真·送水小精灵·饮水机看守者1号·李不知怎么心里有点慌，他挠挠头，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抓着，手指在对方掌心里微微动了动。

很快，那只手得到了自由。

克里斯蒂亚诺低笑一声，自然地从李真手里拿走那瓶水，仰起头喉结滚动。李真想到进来时看到葡萄牙人脸上种种不开心的表现，又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克里斯蒂亚诺，你一定可以进球，下半场我们能赢！”

克里斯蒂亚诺看了看放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模糊中想起这一幕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上次好像是在伊莲娜来找他讲和的时候来着。

为什么一个19岁的小孩儿会有这种通常球队老大哥才有的习惯和自觉？

要知道，自己19岁的时候，还在曼联更衣室被欺负的只会嗷嗷叫呢……哦不，他才没有。

看着面前放大的这张青涩的脸，克里斯蒂亚诺觉得，反差有点大。

他决定做点这张脸适合被做的事情，比如说——

把手放到他软乎乎的头顶上揉两下。

李真显然被这个动作震惊了，他迅速收回手护住脑袋，眼神充分传递出内心的不知所措。

克里斯蒂亚诺不打算再逗他，收回手站起来，毛巾搭在脖子上，眼睛透过李真看向门口。

李真回过头，是穆里尼奥，这位主帅慢吞吞踱步进来，表情并不像是落后的样子。

他铅灰色的眼珠随意的打量了一圈，先是走过去询问迪玛利亚的伤势，迪玛利亚摇摇头表示不碍事，然后又跟佩佩说了两句什么，佩佩点点头。

穆里尼奥让大家围拢时语气挺轻松，完全不像是风雨欲来。他先是表扬了佩佩防守时的神勇表现，又对球队进攻的态度表示了肯定。

更衣室的气氛似乎变得好多了，但李真莫名就是觉得，这没完。

穆里尼奥嘴唇下撇，然后脸上浮现一个讥诮的弧度，李真一直盯着他，这时不知怎么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踢得挺好的。”穆里尼奥重复，又是那种语气，“踢得挺好的——”

“如果你们是萨拉戈萨，你们踢得挺好的。”穆里尼奥甚至笑了一下，“只让皇马进了一个球，还不够好吗？”

“他们踢得是狗屎，但是他们踢得很顽强，你们，踢得很漂亮，漂亮得很娘们。”

他再次充分强调了自己的防守哲学，就是要干——皇马？不，哪怕你是皇马，也要像你是萨拉戈萨一样去踢，谦虚，残忍。

防守时谦虚，反击时残忍。

只有进球才是对对手的残忍。把他们踢倒不是。

疾风骤雨过境，李真头一次领教。但他是服气的，在场的皇马球员也是。

克里斯蒂亚诺一直暗暗咬着牙，他等不及了，这不该是皇马的成绩，这一切，该结束了。

当大家散开，从球员通道鱼贯回到场内时，李真正欲跟上去，却被叫住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会让你上场的吧？”穆里尼奥沉沉盯着他。

李真点点头，很看得开：“您能让我进大名单，已经很意外。”

教练不以为然的露出一个假笑：“那么，如果我让你上场呢？”

“……”李真心快从胸腔里跳出来，“您……您是说……”

“如果。”葡萄牙人重复，“我是说如果，我让你上场，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帮助球队取得胜利，取得进球。”

“不。”穆里尼奥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斩钉截铁道，“你应该回答，我让你怎样做，你就去怎样做。”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李真却答，“哪怕您让我去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