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钰真给这大叔整无语了,“不是害臊的事儿……”
可他一低头,看见陆宵脸色煞白目光涣散,因为缺氧嘴唇也慢慢变紫。
这家伙不知道去的哪家理发店,遇见个会来事儿的Tony小哥,剪了个特可爱的妹妹头,但现在他额发凌乱,几缕发丝被冷汗浸透,怏怏地贴着脸颊,看起来可怜得紧。
这一瞬间,梁怀钰竟然犹豫了。
幸运的是,A大作为全国最高学府之一,医学院闻名遐迩,而A大附属第二人民医院就建在本校几个街口外,开车只需要五分钟。
梁怀钰鬼使神差犹豫的几秒内,大叔刹车猛地一踩,惯性让梁怀钰脑门差点撞上前排座椅,同时也给他晃了个清醒。
“谢了叔。”
他抽出张百元现金塞司机大叔手里,抱了陆宵立刻就往急诊冲。
·
半小时后,梁怀钰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拿着处方单随人群在药房前排队。
他出了一后背的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和脱力。
陆宵这回是一次哮喘急性发作,现在正躺在病房吸氧打点滴,而他就被医生打发出来缴费拿药。
累倒是不累,毕竟他身体素质好,陆宵又瘦,扛着那家伙跑一阵也没多大感觉。
就是心神恍惚。
梁怀钰其实比刚才那司机大叔好不多少,他身边没有过哮喘患者,对于这病的了解几乎全来自网络和电视。
以前看过就过了,不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永远不会有实感。
这次陆宵算是扎扎实实让他体验了一把生命的脆弱,以至于他到现在手都有点抖。
取完药,梁怀钰一步一顿地走回病房,在门口又徘徊了好一阵。
总觉得推开门就会看见陆宵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神思倦怠、泫然欲泣。
一定还会因为自己麻烦了别人而极度愧疚。
毕竟就连王随脸皮这么厚的人,当年家里出事被他帮衬一把后,都抱着他的胳膊哭得口眼歪斜。
换成陆宵这种本来就爱哭的水娃,那还不得直接化成泪人。
梁怀钰不敢进去了。
他打小就很害怕那些过分柔弱的小玩意儿,比如所有小猫小狗,还有他那个胖外甥最喜欢的、成天捧在手里不如一个巴掌大的小仓鼠。
对于这类生物,梁怀钰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包括他胖外甥刚出生时,足月还超了整整一周,从他姐肚子里剖出来时七斤九两一大胖小子,敦实得像坨肉球,他第一次抱的时候都紧张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被家里人嘲笑到今天。
而在梁怀钰眼里,现在躺在里面的陆宵,比他外甥刚出生那会还要弱小,弱小得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放松肩背,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柔和,然后,缓慢而小心地推开病房的门。
在看清病床上的人后,他握着门把的手却顿住了。
那个刚带梁怀钰体验过人生百态,教会他什么叫做生命之脆弱的妙龄少男,此刻戴了氧气罩,右手打着点滴,左手——却将手机高举眼前。
眼珠子还随着界面的滑动滴溜溜转。
聚精会神,炯炯有神。
当事人似乎没觉得自己弱小。
当事人也不觉得极度愧疚,泫然欲泣。
当事人还是个网瘾少男。
梁怀钰放在门把上的手逐渐攥紧,百味杂陈,百感交集。
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漂浮片刻,零零碎碎组合成一个念头:
他也不怕掉下来砸眼睛?
梁怀钰想关门就走。
梁怀钰不想管了。
可在走前,他又看了陆宵一眼。
停顿半晌,最终还是妥协地迈步上前。
毕竟眼睛没有错。
那么漂亮的眼睛砸坏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