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俊茂的四叔,米小左的亲爸。一听要给亲爸打电话,米小左的孤高冷淡像鸡蛋壳,碎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别,先别打了,我回家自己问问。”米小左想走,招手叫服务生买单。可米俊茂和小媳妇儿傻眼了,那边表妹正赶来在路上,可不能把人放走了。
“小左小左,再坐一会儿,坐一会儿雯雯就来。”米俊茂朝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叫人别过来。可米小左是没有心情再相了,站起来就想走。一大家子人就是连缀的黑洞,每一声称呼之后都藏了一双眼睛。
他眼睛是真不好,总干涩涩的。起身时米小左实在干得难受,按了按睛明穴。米俊茂想劝他坐下再等等,一下打了堂弟虚扶的近视镜,啪嗒,掉在玻璃咖啡桌上。
“就因为这个,你把人打了?”卞鹤轩架着长长的腿,大马金刀一般躺着
顾老板没说话也没有否认,坐了刘香的木凳,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不一会儿,他说:“我以为他对小左动手了,轩哥,我没想打架,就摔了个杯子和咖啡壶。我要想动手,轮不到他报警。”
刘香从护士站要了个急救筐,里面有酒精和棉签,跑进来没轻没重地叫:“顾异哥哥我回来了!快上药!快!”
卞鹤轩自己点了烟,架在手指上,没抽。这是压着火气呢,但不一定能压住。
脸上的口子是咖啡壶砸碎了玻璃渣子划的,根本不疼,结果沾上酒精了,一下才疼起来。依着顾异的意思,洗把脸就完事儿了,谁料刘香当护工有瘾,可能还想当个小护士,拿棉签一道口子一道口子地擦。
“嘶!香香你下手轻点儿。”眼尾那道有点儿疼。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总这火上又浇了把油。
刘香挺着急,顾异哥哥是大哥的朋友,受伤了他看着心里不舒服,却又不敢问是谁打的。他越想问就越不敢,越不敢就频频朝病床看,想等着大哥问出来。
“我就是看不下去!凭他妈什么老欺负小左,小左是他家捡来的吧?”眼尾那道口子比较深,激动时眼周的肌肉一用力就挤出一道细细的血丝来,挂在顾异脸上,“不瞒你,轩哥,我早他妈想动手了,真想揍,但那人是小左的爹。这么个宝贝儿子不知道心疼,我替他疼还不行!”
“艹,你想给小左当爸?”卞鹤轩心里装了一百万个恨铁不成钢,“不是,人家今天去相亲,你怎么就赶这么巧了?”
“我跟踪来着!”顾异的嗓门儿一下很大,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思,把刘香给吓一跳。
“你喊什么啊?知不知道这是医院啊?叫你多读点儿书就是不听!光长嗓门儿了吧?”卞鹤轩拿烟的手缓缓游移到唇边,还是没吸,“小左呢?”
“在派出所呢,那孙子非要立案。我没动他,他说站不起来了,要验伤。”
“立……案……”卞鹤轩咀嚼着这两个字。从前他或多或少知道些米小左家里的情况,但小左不愿多说,他老问就没意思。顾异这场架憋得久了,两边没动手,验伤也就是个要钱的噱头,卞鹤轩自然不担心真能把顾异整进去。
就是他压不下这个火,小左叫家里讹了这么多回,这俩人,居然瞒他个滴水不漏!
“小左家里这么大事儿,你早干嘛去了?帮他瞒着我是吧?你俩皮痒了吧?”卞鹤轩开始弹烟灰,医院没有烟灰缸,全掉地上了。
顾异不敢抬头:“小左说你生意忙,家里琐碎就不愿给你添乱。”
“忙?再忙我还没时间帮兄弟一把了?”卞鹤轩是一个很讨厌别人拿忙说事儿的人,以前生意小的时候,对面一说忙,他就知道这生意崩了。忙,在卞鹤轩心里就是搪塞之词,真正在意的人或事,他永远腾得出功夫。
“那这事儿怎么办?我还不能把小左他爹动了。”顾异又嘶一声,刘香就不敢再动那道大口子了。他听懂了,是小左哥哥家里的事,还闹到派出所了。
一支烟烧到烟屁股,铅灰色的烟灰落到地上砸散了,卞鹤轩一口都没动。他懂顾异的顾虑,小左这事儿病根在小左身上,不把他治了,谁也束手无策。
“过两天我和他聊聊,不管他真不行了。”卞鹤轩最近发现了一个特别逗的情况,刘香捉摸不透事儿就歪脑袋,还直接瞅自己,好像光盯着自己的脸就智力上升了。
“聊什么啊?”顾异问。
“还能聊什么?傻子都明白的道理他不懂?香香你说,昨天你告诉大哥,你妈都教你什么了?”傻子狗皮膏药似的往顾异身上靠,要给人上药那个热乎劲儿在卞鹤轩眼里傻得没眼看,腿要是能动就一把揪过来了。
刘香的脑子和手协调性不足,一思考,手上的工作就怠慢了,认真的表情却叫人喜欢得不得了:“我妈说,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犯错,不是为了假装什么都会”
“不是这句!”卞鹤轩觉得手里的剧本又歪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另一句!”
“啊?哦!我妈还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