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啊。”卞鹤轩说,冻得腿直哆嗦,一哆嗦就特别疼。
刘香很少和别人一起吃饭,更没遇上过这种难伺候的主儿。什么都随便,又什么都不吃。最后实在是饿得慌,就跑过去和老板点菜,点的自己爱吃的,特别爱吃的,点了两份。
串儿店特别小,比卞鹤轩开的第一个苍蝇馆子还小,喝水都是自己去接。刘香倒了两杯热水,一人一杯,乖乖坐好等着串串香出锅。
卞鹤轩行动不便,当着傻子又不敢抽烟,捏着一根女烟做样子,见傻子回来了,还是把烟给掐了。
脑子里过的事,除了生意、刚才冤枉人了,还有米小左。
“大哥我点了好多,不够,再加。”刘香已经把刚刚挨揍的仇翻片儿了,凳子没有医院的高,桌子也矮,坐得很不舒服。
“嗯,我吃什么都行,跟着你吃。”卞鹤轩把热水当暖水袋,捂手,他现在知道傻子不怕冷这句话是真理,刘香真是不怕冷,就一件羽绒服,这么大风连围巾手套都不用。
但能把鼻子给吹酸了。刘香揉揉鼻子,看大哥想事儿呢,很想和大哥多聊几句,就问:“大哥你想什么呢啊?”
“想你小左哥哥呢。”卞鹤轩说,把傻子的手很自然地拉过来了。桌子很小,两人膝盖对着膝盖,手拉手,像一对儿小朋友。
刘香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他有准备,大哥想的事,自己未必能听懂。他都想好了,要是自己听不明白,就假装能懂,听大哥说话也高兴。可是他没想到大哥说想的是一个人,想小左哥哥。
小左哥哥他记得,戴眼镜,说话声音不大,穿白色羽绒服。那天他刚刚下户,急急忙忙回家政公司找活儿,每到春节,就是刘香赚钱最多也是最累的时候,雇主都急吼吼地抓人问,就小左哥哥声音特别小,问他愿不愿意照顾大腿骨折的病人,可能累,但赚得多,还管饭,管住。
刘香不挑活儿,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不行,只有雇主挑他的份儿,轮不到自己。但那天他很主动,还和小左哥哥说自己照顾过骨折病人,能起夜,也能扛重物。但一定要让他吃饱了,因为夜里睡不好,白天就总是容易饿。
小左哥哥答应得可痛快了,扛着他的护工床就去签合同。家政大厅的阿姨照顾他,和小左哥哥说了好多夸他的话,说自己是4500的底薪,其实刘香知道,自己只会照顾人,加钱的那些,他都没学会。会艾灸理疗的才是4500呢,他底薪是最低的,4000一个月。
3500,也行。
刘香就没见过小左哥哥这么好说话的雇主,都没砍价,就带他回医院了。路上,小左哥哥开车,开得又快又稳,还给自己买了麦当劳,吃饱了才上楼。
那自己,应该是喜欢小左哥哥的吧,刘香想,他觉得自己是喜欢小左哥哥的,可为什么听大哥说想他呢,自己反而不想再听了呢?
小左哥哥一定很聪明吧。刘香想,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殊不知自己那张爱笑的脸比喝了鱼腥草汤还要委屈。
特别委屈。
大哥想小左哥哥了,他心里难受。
他想让大哥想自己。
傻子的表情在卞鹤轩眼里就是电影长镜头,一个帧都没漏下,从期待到兴奋,再到失落和落寞,卞鹤轩尽收眼底。他估计这时候就算港式小香肠上来了,傻子也没心情吃。
“齐了啊!”老板端了一个不锈钢的小盆,里面都是签子。串串香都是半成品,熟得快,一锅就端上来了。
但叫卞鹤轩没想到的是,傻子见了串串香,立即把他这茬儿给忘了!呦呵,卞总烦得腿都不哆嗦了。
“大哥你吃!这个,特别香!”刘香其实是真饿了,先给大哥拿了一串小香肠,自己才吃。这种小香肠的皮是脆的,嚼着既好吃又好玩儿,刘香可喜欢吃这个。
于是卞总开始失落了,怎么着,自己还比不上小香肠重要吗?自己这张脸,没小香肠好看吗?
等傻子一口气吃完7、8串之后,卞鹤轩才承认自己确实被港式小香肠比下去了。傻子就没打算搭理他,自己吃得欢着呢,一串接一串的,还挺能吃辣的!
“你自己吃吧。”脸色唰地一下暗了许多,不想搭理傻子。
卞鹤轩特别不喜欢吃辣,所以一直不让刘湘吃,也不爱闻红油的辣味儿。他一直忍着呢,想管傻子吃这个、不吃那个,但傻子和刘湘不一样,刘湘当初是因为感情在,对他百依百顺,被欺负得够呛,怎么说都说不通了,实在忍不了直接绿了他。傻子不行啊,傻子不听话,说多少次还是一根筋。
再想往深了说,人家干脆一个歪头,听不懂了。
倒是给卞鹤轩难受得够呛。但凡傻子脑子够用,他真揍一顿了。
“大哥你怎么不吃啊?”刘香突然发现大哥都没动,盆里的签子吃光好多了,一下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吃多了。
卞鹤轩挑起竹签子,撸了一串,满口都是便宜的炸肉味儿。这种小香肠就是最便宜的次等货,他干过餐饮,这成本价就几毛钱,还不卫生。
“是不是,特别好吃啊?”刘香很能吃辣,又挑土豆片递过去,“大哥,你信我,土豆片可好吃了,真的。”
几串来路不明的小香肠和土豆片,满口红油,咸得很重口。卞鹤轩懂,有时候蔬菜不新鲜了,就用味精的味道掩饰一下,可傻子吃开心了的样子,真的很难让人狠下心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