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入宫的时候,雪已下了多时,整个京城银妆素裹,官道上也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
进了午门,他先去侍卫处点了卯,领了入内廷的腰牌,才向乾清门行去。
乾清门是皇城中外朝与内廷的分界处,守卫严密。守门的侍卫虽然认得卫衍,依然按例仔细勘察过他的腰牌凭证才放行。
入了乾清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汉白玉雕栏的高台甬道,卫衍在上面缓步前行,硬底的官靴踩在积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恍然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宫中禁律森严,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在皇帝的寝宫前喧哗。
不过他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大,等到他行近乾清宫前宽敞的月台时,他终于知道原因了——内务府的人正在那里行刑。
几乎所有隶属乾清宫的内侍宫女,都跪在地上观刑,稍远处还有一群人站着观刑,那是宫里的高阶内侍宫女,领头的正是乾清宫的内侍总管高庸,而他身后赫然是东西十二宫的内侍总管。
怪不得无人清扫御道上的积雪,原来人都在这里。不过这么大的阵仗,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衍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脚步更加沉重。
“太后提了这事,陛下心里肯定会不喜,这几日你自己行事须小心谨慎。”父亲的告诫声在他脑中响起。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过最容易倒霉的,自然是身边伺候的人。
远处,高庸看到是他,举步向他这边走来。卫衍紧赶几步,迎了上去。
“出了什么事,高总管?”
“这两个死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窥探圣意、诋毁圣誉,陛下命杖毙。”高庸扫了一眼远处行刑的地方,淡淡解释了一句,然后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时辰差不多了,卫大人您快点进去,陛下在东暖阁等您一起用膳呢。”
窥探圣意、诋毁圣誉!卫衍听到这个罪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两条可是一等一的抄家灭门大罪。特别是勾结内臣窥探圣意,更是宫中大忌。
历朝历代,好几任皇后就是因这个罪名被废,当然,以这个罪名被抄家灭族的,更是数不胜数。
在宫中当差,要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最首要的一条就是不该看不该听不该说的时候,要把自己当瞎子聋子哑巴,要是有傻子的本事,那就更好了。
不过眼前的阵仗,皇帝显然只是想杀鸡给猴看,应该不会牵连众多。
卫衍看了一眼那些内侍宫女身上的积雪,心中了然。
内务府的行刑官手艺高超,若皇帝命杖毙,拖出去掩了口舌几杖下去,就可以回去复命了,而眼前这个显然已经拖了很久的行刑场面,皇帝要的是尽量延长“杖毙”的过程,以便给某些活着的人一个严厉的警告。
凄厉的惨叫声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落雪的声音。
卫衍抬头忘了一眼黑下来的天空,举步向宫门走去。
巍峨的宫门如同张开口的巨大怪物,慢慢将他吞入。
卫衍进来的时候,景骊正端坐在红漆金云龙纹大交椅上等着内侍试膳,看到他俯身请安,随口说了声“平身”,等卫衍直起身来,颔首示意他坐到旁边摆放的凳子上。
宽大的膳桌上摆满了杯碗盘碟,上面的盖子俱已撤下,负责试膳的内侍正在试尝各色点心、主菜、羹汤、水果,旁边另有内侍负责唱名,然后由负责布菜的宫女,把经皇帝点头首肯的膳食挟到他面前的盘碟中。
“臣用过膳了。”卫衍听话地走到了皇帝的身边,不过他没有像往常一般欠身坐下,而是低声在那里解释。
景骊扫了某个败坏他兴致的人一眼,发现对方正低垂着头,根本没有接收到他凌厉的眼神,嘴角很快勾起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很好,回去一趟这胆子就大起来了。有很多账要和他算,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用膳为好,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一笔一笔仔细清算。
“坐下。”他沉声喝道。
卫衍听到这两个铿锵有力的字,心里一凛。与君同食,于礼于法不合。这话已经到了他的嘴边,他突然想起外面行刑的木杖上那些暗红色的血迹,又悄悄咽了下去。
谨言慎行,他暗暗告诫自己,告罪后在皇帝身边的紫檀鼓腿彭牙方凳上坐下来,不过心里还是很不安。
抗旨不遵是罪,领旨谢恩的罪实际上也不小。宫中的膳食有严格的定例,由皇帝而下按品级递减,与皇帝在同一张桌上用膳实则是很大的僭越,不知道如果严格地追究起来,这两条罪名到底哪一条比较严重?
卫衍发现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能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颇有些苦中作乐的精神,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苦笑。
景骊很不满,非常不满,对卫衍不满,更多的是对自己不满,根本就不该心软放他返家的,才几个时辰,本来已经习惯与他一起用膳的人,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拘谨,紧张地绷着身体,只欠身坐了一小部分的凳子,握着象牙筷的手机械地动着,明明是爱吃的菜,如果现在问他的话,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吃些什么。
才返家几个时辰,就成这样,如果放他去幽州数月,回来后会野成什么样?景骊抚摸着椅上的把手,细细思量。
到时候,肯定是怎么下令都不管用,只会跪在那里说“臣不敢”。不过这种时候,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至少卫衍不会长篇大论地指责他这个皇帝下的命令是多么得荒唐无度。
到时候,肯定得又是威逼又是哄骗,还得用上种种手段,才能勉强让他乖乖听话。景骊想到那时候的情形,更是郁闷。
还有在榻上,到时候不会连该怎么承幸都要他从头教起吧。虽然生涩自有生涩的味道,特别是这个人,就算是再生涩也能让他兴致勃发。但是如果什么都要从头教起,那他这些天在榻上的教导,不就成了浪费时日的无用功?
或者,他应该加快教导的课程,让卫衍的身体最快学会自动自发地寻求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次都要他用尽手段,卫衍才肯为了得到欢愉而迎合。
不过如果不是循序渐进的话,乐趣会少很多啊。比起用药或者用工具,景骊其实很喜欢目前用自己的身体教导他的这个过程。
意志在碾磨中慢慢崩溃,坚硬的外壳被一层层剥去,然后,甜美的果实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等待他撷取,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会是无与伦比的甜美。
有很多次,景骊在教导的过程中,感觉到了卫衍那些蹩脚的配合以及生涩的取悦动作,虽然这样的教导不会停顿,但是他的心里会有更多的愉悦。相信用不了多久,卫衍就会沉浸在身体的欢愉中无力自拔。
抗拒,屈服,然后就是食髓知味,再坚强的意志也抵挡不了身体源于快乐的背叛。
至于景骊为什么这么想要让卫衍食髓知味?
那是因为景骊莫名觉得,卫衍没有在这事上觉得极为享受,才是他明明反复临幸过卫衍了,却始终没有对卫衍腻味的原因。他莫名坚信,如果卫衍很喜欢做这事了,喜欢到整夜缠着他不肯放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对卫衍腻味了。
至于腻味了以后要怎么处置……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景骊四岁登基,到今年十八岁亲政,已经以皇帝的身份生活了十四年,这种开始是意外,过程中出现意外,而结局明显已经允许了意外发生的思考模式,在他以前的生活中是不可想象的意外。
不过,那又怎么样?
朕是皇帝。既然连这么思考也成了一种愉悦,又有谁敢来妨碍皇帝享受这种愉悦的权力。
景骊想到这里,从见了太后累积的那些不悦开始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