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议祭祖的事项,恐怕要到晚膳时才会回宫。这些都是陛下早早吩咐下来的,若是陛下回来的时候,发现大人还是这般憔悴模样,没有好好歇息过,肯定会狠狠处罚奴婢们的,还望大人体恤怜惜,不要为难奴婢们。”
高庸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几日不见,卫衍又开始恪守为臣的本分,不肯接受众人的伺候,但是他很清楚皇帝可不管这个理由那个理由,到时候,卫衍逃不掉处罚,跟前伺候的人当然同样一个都逃不掉。
人家高总管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卫衍再不答应就是在刻意刁难了,只能由着他们去。
卫衍这几日只在用膳的间隙才合眼眯过一小会儿,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他在浴桶里面迷迷糊糊了一阵,被人叫醒后,到了外面边吃东西边又想闭眼打瞌睡,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切,想要休息的时候又有了新的问题。
照身边伺候的众人的意思,当然是要他上龙榻去睡。
开玩笑,以前在那里睡是皇帝的命令,他没办法不睡也得睡,现在敢自己爬上去那可是杀头的罪。
龙榻当然不能睡,他就坐着打瞌睡,迷糊了一阵东摇西晃差点撞到头,搞得众人比他还要战战兢兢,贴身伺候的几个宫女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第一次的时候是皇帝自己不小心弄伤了人,还不爽了好几天搞得众人都胆战心惊的,卫大人这么打瞌睡,要是一不小心磕破一点皮,他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最后当然还是高总管给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在暖阁外面的耳房里为他寻了个地方,又是抱来锦被又是送来火盆,让他先凑合着睡下。
卫衍记得他现在是在等候皇帝召见,不想做这么失礼的事,高总管只能再三保证会在皇帝回来前叫醒他,才哄得他小心睡下。
然后,他就这么睡死过去了。
“太傅觉得祭祖之事是否还有不妥的地方?”御书房内,景骊正在虚心下问,口吻很是温良恭顺,摆足了尊师重道礼贤老臣的架势。他那隐隐散发着的帝王威仪与他以国士待之的谦恭神态混合在一起,不但没有矛盾的地方,还让人不由得生出折服的念头,恨不得以国士报之。
“陛下不用多虑,这个计划已经多方确定,可保万无一失。”太傅柳泽生是先帝生前指给皇帝的老师,在皇帝年幼时就为他启蒙,多年来一直悉心教导他,可以说是皇帝倚重的第一谋臣。
昭宁元年是景骊亲政的第一年。虽然说皇帝成年大婚后亲政是惯例,但是太后摄政多年,朝堂上势力盘根错节,又兼有心人在旁觊觎,在这帝后权力交接的第一年,朝堂上有了一些不谐的声音,而民间似乎也有些异动的影子。
上半年平平安安地过去,偏偏在下半年出了桩“逆王案”,虽然最后王驾无损,但是随之而来的大量血腥杀戮,恐怕会让天下臣民质疑皇帝“顺天承运”的正当性。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真到了流言四起的时候,再靠血腥镇压实为下策。所以岁末的祭祖大典自然是一个好机会,只要准备妥当,“天降祥瑞”就足以证明皇帝亲政是顺乎民心天意的。
虽然流言可畏,但流言即可为人所用,自然也能为己所用。只要运用得当,也是一项利器。毕竟流言止于智者,而天下臣民中又有多少是智者?
民若不愚则何人能愚之,民若皆愚则谁人不能愚?
“这样朕就放心了。”景骊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沉吟片刻,再次开口,“太傅以为卫家如何?”
这话一出柳泽生沉默了下来。御书房里只有皇帝和他二人,其他众人议事完毕即被皇帝遣出,皇帝单独留下他,自然是要说几句私底下才能说的话。
“忠勇侯是个聪明人。”柳泽生沉吟片刻才回答皇帝的问话。
所谓的聪明人就是极会审时度势,永远站在正确的位置上。河西卫家起于高祖时,到现在也有百年有余,多年来卫家在这诡异莫测的朝堂上沉沉浮浮,却始终稳稳占据着一席之地,自然也是有他不容小觑的地方。
皇帝要下卫家这枚棋,下得好的话效果会很明显。只是若收子的时候,皇帝又有了别的心思,可能会造成新的麻烦。
对于皇帝突然起了这个念头的原因,柳泽生在高总管那里隐隐听到了一丝半缕的风声。高总管虽然含糊其词没有一句确凿的言语,但是柳泽生伴驾多年,皇帝待他又是亦师亦父,很多事情不会刻意瞒他,四下里暗暗一求证,便知晓了几分此事的原委。
“不瞒太傅,此事朕也是有私心的,不是非卫家不可。不过若是卫家的话,朕就可以一举两得。太傅请放心,朕知道分寸的。”对于自幼在他身边的太傅,景骊一向很敬重,他这温良恭敬的态度,可没有半分作假的意思。
关于他要这么做的真正原由,他也不屑于隐瞒,况且这种事要瞒身边人,也是很难瞒得住的,若等以后太傅知晓了此事,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些老生常谈的劝谏之言论,还不如乘现在有机会就说清楚。
君臣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太透点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