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卫敏文自觉他已经长大了,早就过了需要别人紧紧盯在他的屁股后面,告诉他该干什么的日子,虽然他每每告诉自己,不用太在意这些,反正那或许根本就是他的便宜父亲,但是父子两人,相处的时间这么少,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以后别再为那些闲话打架。”
这句话是卫敏文在每次热闹结束后必说的话,当然他家的小霸王,每次都会乖乖点头,到了下次又会忘到九霄云外,以至于每隔几日,这家学里面就有热闹可看。
有些话,大人不敢说,但是孩子们无知无畏,什么话都敢说。
卫敏文自然听到过无数不好听的话,有关他的父亲,有关他自己。
卫家对这件事很忌讳,若有奴仆私下议论,都会被重责。
不过背后论人长短,是人之本性,再严厉处置,也会有漏网之鱼,何况自己家里可以禁,旁人的嘴巴长在旁人身上,又怎能禁得了,若一个个计较过去,哪里计较得过来,所以他也只能当作没听见,不过他家的小霸王通常忍不下这口气,每次都要大打出手,闹个人仰马翻,才肯罢手。
等这番热闹终于歇了下来,家学里的先生也休息完毕,回来上课了。
卫敏文一直很欣赏这位先生,每次卫敏时大闹学堂,这位先生永远都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这份装聋作哑的好本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接下来,先生在前面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卫敏文在下面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实际上他是在神游太虚,而他旁边的卫敏时,则拿着笔,不知道在涂抹些什么。
好不容易,先生嘴里“下学”两字出口,卫敏时迅速把笔往桌上一扔,也不等书童们收拾好东西,拉着卫敏文的手,就往外走。
“卫敏时,你几岁?”卫敏文哭笑不得地望了眼彼此牵着的手。
又不是小娃娃,需要手拉手吗?难道还怕走丢了不成?
“嘿嘿嘿……”卫敏时傻笑着,不答话,只管往前走。
卫敏文拿他这无赖模样没办法,最后只能由着他去了。
当下,他俩一起回了忠勇侯府,去老侯爷老夫人膝下承欢撒娇。
过了两三日,卫敏文抽了个空,回了永宁侯府一趟。
世子回府,永宁侯府中的大小管家,各院管事,还有忙完秋收后上来的田庄各管事,统统都候在理事厅外面,等着世子一个个召见问话。
这也是卫敏文对他的父亲很有怨言的地方。
不带这么欺负小孩子的,哪家的小孩子会在连自己都管不好的年纪,就需要管起这么大一个家,就需要操心这个家的里里外外人情往来?
偏偏这么欺负小孩子的事,他的父亲做得出来。
他们住进了永宁侯府没过多久,父亲就把管家的重任交给了他,美其名曰他公事繁忙,对家事有些力不从心,亟需儿子来帮忙,实际上卫敏文觉得父亲肯定是头痛那些琐碎的事,才会一股脑儿丢给他来做。
问题是他操心头痛,别人操心难道就不会头痛吗?
卫敏文也同样头痛,但是他没有父亲甩手不管的好本事,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把父亲的话当做一回事,最后还是被他那万事不管的潇洒姿态惊呆了,再加上后来又发生了许多其他的事,他只能管起了整个家,这一管就脱不开手,一直管到了现在。
虽然父亲出门在外,他经常住在祖父祖母那边,不过每隔几日,他就要回这边府里一趟,管管事,住上一夜,由着父亲那样甩手不管下去,这府邸恐怕早就被人拆着卖了。
世子在上面翻看账册,除了大管家卫来站在他旁边低声说两句,下面有头有脸的管事们,都屏声呼吸,小意等候着世子可能会有的问话。
这府里的一大一小两位主人,住在府里的时间虽然不算多,但是他们的脾气,这些管事们早就摸透了。
侯爷脾气很好,犯了错通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栽到世子手里,那是你自己不长眼,怪不得别人,这是卫敏文管家几年,府里众人早就明白的道理。
特别是侯爷不在京里的时候,大家的皮都要崩紧点才行,免得犯了事,连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一个侯府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几百件,真要所有的事情都管过去,卫敏文每天都坐在这里才差不多,所以不重要的事,他基本上都放手让大管家做主了,他要做的不过是查查出入账,决定大笔银钱的动用,至亲挚友的人情往来,以及开源节流等等重要的事情。
田庄上的收成是这府里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几座山头的产出今年都很不错。卫敏文将那些管事叫进来,问了一些话,又勉励嘉奖了他们一番。
赏罚分明,才是驭人之道,这个道理,很多年前卫敏文就明白。
田庄上的账册查过以后,卫敏文开始查阅府里上个月的流水开支账,偶尔会问下面的众人几句。
这是这些管事们最紧张的时候。世子的问话通常没有关联性,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是以前犯到世子手里的那些人,就是被这么问出来的。
一来二往的,就算没做亏心事的,到了这种时候,也会忍不住紧张起来。
这次,卫敏文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问完话,就放众人走了,然后他和大管家两人,对很快就要到来的年节人情往来,敲定了一些细节。
府里的其他事情还好说,只要开头理顺了,以后按例做就行了,只有这件事比较麻烦,不重要的那些人家,还有例可循,重要的至亲挚友间的人情往来,是一件最让卫敏文头痛的事,送什么还什么,如何用最少的代价讨人欢心,可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对某个人的怨念,就会忍不住直线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