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酩幽幽看了眼这毫无羞耻心的人,不置一言。
楚照流察觉到他的目光,唇角一勾,指了指谢酩,笑眯眯地看着陈玥玥:“但是能不能救人,得看这位仙人哥哥的,得连他一起夸。玥玥,你看他好看吗?”
从头到尾,谢酩只说了两句话,做了一件事,其余时间都冷眼旁观,仿佛不可摘的高岭花、不可触的山尖雪,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近我者死”的冷漠出尘气质,再怎么俊美如天神、湛然如明月,也让人望而生畏,只敢远观。
陈玥玥心里害怕,惴惴地小小声道:“这位仙人哥哥也很好看。”
谢酩没什么表情地睇他一眼:“有意思吗?”
楚照流吭哧笑道:“这不是怕你心里不平衡,一会儿对上大头娃娃不肯出力吗。”
大头娃娃?
谢酩脑中浮过那种丑陋至极的脸孔,一言难尽。
听陈玥玥所言,山上的大头娃娃还不少,普通人也多,总不能一处处地画圈让他们待着。
楚照流稍作思索,他开路,谢酩断后,护着几个采药人,往重新聚集起来的浓雾里走去。
楚照流顺势问清楚了此地是哪儿。
这座山远望是个鱼头形状,名字也非常淳朴无华,就叫鱼头山,离惑妖的封印地还有段距离。
因为贫瘠偏远,附近也只有个鱼头村,最近的集市在五十里外,往返就要小半天,采了药再去卖,也只够勉强糊口的。
楚照流感叹一声“辛苦辛苦”。
随即耳尖一动。
风中又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套路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一模一样。
大头娃娃的脑袋虽大,却不太聪明的样子。
楚照流提着折扇,领头循着哭声,一脚踏出了浓雾。
前方依旧是一个山间平台。
只是场景让楚照流再次愣住。
缩在地上呜呜哭的,的确是五六个打扮相似的采药人,但地上已经滚了一地大头娃娃的脑袋。
几个穿着淡青色袍子的修士满身狼狈,气喘吁吁地杵着剑,嘴里正骂骂咧咧:“他娘的死贱民,居然敢勾结妖物害我们!”
“老子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那身家徽衣服……
楚照流眯了眯眼。
身后的陈玥玥突然大喊了声“阿娘”,几个差点着了道、还窝着火的修士闻声看过来,见到楚照流的瞬间,愣了愣。
随即仿佛掂量什么物件似的,上上下下扫他一眼,面色怪异:“楚照流?”
楚照流从容地摇摇扇子,但笑不语。
居然是楚家人。
修界内四大家,以楚家为首,楚家本家人不多,这几人都是旁支。
领头的那个叫楚贺阳,天资有限,但看风使舵的本领超绝。
当初楚照流还是名震天下的绝世天才时,跟在旁边一声声小公子的是他,等楚照流父母失踪、灵脉尽碎,遭逢剧变成个笑料后,第一个转头来唾骂的也是他,莫名其妙地对他恨得发自肺腑、咬牙切齿。
讨厌程度,能与多于四条腿少于一条腿的生物比肩。
两人许多年没见了,楚贺阳差点没敢认,又打量了楚照流几眼,脸上浮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说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天才楚小公子啊,在扶月山躲了那么多年,怎么敢下山了?”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目光忍不住停留在楚照流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大笑起来:“莫不是终于被你那几个师兄玩腻,扫地出门了?哈哈哈。”
“别怪我说话难听,灵脉一碎就自甘下贱,靠出卖身体来获得庇护,楚家出了你这么个废物,真让祖上蒙羞。”
“哎你们,怎么对楚小公子说话呢,人家可是绝世天才。”
“失敬失敬,楚小公子别介意,我们就是心直口快,爱说实话。”
一群人自顾自哄笑着,眼底满是不屑鄙夷:“楚照流,看在同为楚家人的份上,好心提点你一句,哪来的赶紧回哪儿去吧,这种危险之地,就你一个连金丹都结不了的废物,马上就要吓得屁滚尿流哭天喊娘了。”
肆意羞辱从前拼命仰望也看不到背影的人的感觉相当快意。
楚贺阳抱着手,居高临下俯视着楚照流,嗤嗤笑道:“你跪下来朝我磕三个响头,再大喊三声‘我是废物’,我们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带你离开这里。”
楚照流听他们嚷着,半眯起的眼里掠过丝冷意:“说够了?”
他不欲多费口舌,手中折扇一偏,风刚被带动起来,身侧便拂来股清冷的初雪气息。
前面半晌也没动静,谢酩的身影从浓雾深处逐渐清晰,走到楚照流身边,不惊不扰地望了眼前方几人,偏头询问:“怎么了?”
楚照流动作一顿,摇摇扇子,周身仿若凝结的风忽而又开始流动,无所谓地笑了:“这不是小时候被狗咬过,有了阴影,现在看着他们,我有点害怕,不敢朝前走。”
楚贺阳阴冷地睨了眼谢酩,见到两人腕间的红线,眉梢陡然一扬:“我还说你怎么敢下山,原来是又换了个男人,不过,跟废物待在一起的,不也是废物?哈。”
楚照流心头的火陡然一熄,瞳孔剧烈震颤。
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这几个酒囊饭袋,居然不认识谢酩?
需知伴随剑尊威名的,还有可怖的杀神之名。
当年人妖两族大战,谢酩那一身冲天杀气与血气,足足过了几十年才消减了些。
谢酩身居高位已久,从没哪个不要命的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眉梢轻轻抬起,似乎觉得很新奇,咀嚼那两个字:“废物?”
他却没道出自己的身份,只瞥了楚贺阳得意的笑脸一眼,不咸不淡道:“走吧,差不多能确定巢穴所在了。”